游武夷二峰记(三)---温岭关

我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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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幽温林关
  52日,中雨)

 

福建省志·武夷山志》(方志出版社出版)载:“福建、江西两省边境的武夷山系,发育着许多沿西北方向延伸与山体斜交的大山隘口,由东向西依次建有岭阳关、焦岭关、寮竹关、温林关、谷口关、观音关、分水关、童子关、桐木关,其形成是流水由北西向构造线切割的结果。”武夷山天然隘口,是昔日兵家必争要地。

温林关一直争战不休。公元25年,汉光武帝大败王莽于此。满怀“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于桃花一处开”的黄巢,纵然有着“冲天杀阵透长安”的豪气,也免不得兵败于此。明朝叶宗留矿工起义最终往这退守入福建。太平天国起义的战火也延伸到了这里。悠悠千年,温林关横亘闽赣两省,战事不休,成王败寇,演绎了多少沧桑故事。雄关漫道,温林关起于何时,又废于何时?争于何时,又休于何时?兵家必争的军事关隘的神秘,激起了我对温林关历史、兵戎的无边遐想。

我暗自思忖踏关寻幽,探访隐于深山、没于草莽的温林关。

然而天气似乎与我过意不去,天空灰暗,阴雨绵绵,当我去意愈浓却雨势愈大。所以,不得不留在村民家中打坐、问道。等了约半小时,雨情有减弱的趋势,我按奈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决定冒雨前行。我已做好了最坏打算,哪怕淋雨也要独闯温林关。而此时的我没穿登山鞋,没穿冲锋衣,没带雨披,没有路粮,就连登山杖、头灯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不过,老天应是最懂我的心了,待我出发不久,一轮柔和的娇阳从乌云中探出头来,刺穿了氤氲的云雾,照射在翠绿幽静的山岗上。

石板路,从那棵1600年的银杏树下开始。

每一块石板都被岁月与脚板打磨得光滑异常,踩在粘着雨水、长满青苔的阶梯上,稍不小心,便双脚与身体错位漂移。干净而发亮的青石板,不知建于何时,通往何处。山民扛着竹子从石板滑下,石板照见了他们千百年来辛劳的身影;汗水打在石板路上,石径很孤独陪伴着山、陪伴着山民。这条古老而沧桑的古道,虽被人为破坏和雨水的冲刷,切断和肢解得零零碎碎,时断时连,但丝毫不影响我准确地将心中的古道连接。弯弯曲曲的石阶,蜿蜒地在竹林中穿行、伸展,我仿佛每迈一步,都带着沉积凝固历史的镇定和从容,都是朝着历史的起点与深处而去;似乎每挪移脚步便感觉人已苍老了一年,心却年轻了一个世纪。

竹林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草叶的清香,苔藓轻轻地铺在很少有人落脚的石头上。暗处野花的脸不时闪现,像黑夜里的星光止不住把最美丽的光阴打开。而藤蔓在竹林里偶尔翻过几堵旧时的充满箭镞锋锐的军用雕墙,让嫩嫩的企望在和平的空气中自由地伸展。我把身影牢牢地镶在石板路上,汗流浃背。路边有丝茅草,不停地压低着身子,匍匐在青石板上,让苍茫更接近大地一些。让我踏着它的荣华,走向高处的蓝天和流云。

我爱石板路,如此沉雄和厚实,它安卧在大山上,无声地抒写着历史的激烈和平缓,抒写着时间的辉煌与冷寂,抒写着战争的伤逝,它拥有了那么多那么久的承载,却无怨无悔。它那么沉重,却从不喧哗,供人需要差遣的时候差遣,但也可以被人忘却。我走在它上面,是它扛着我,还是我扛着路。我坐在它布满皱纹的身上,感受着它的柔软和坚硬,感受着残阳下所闪射出来的发烫的情感。

走着,我心中隐隐升起一缕惧意。特别是由竹林转入乔木林时,头顶绿荫压顶,脚下藤蔓葳蕤,阴森森地让人恐惧横生。无时不提防着,丛林中窜出一条毒蛇或一群野猪等,朝我袭击。在乔木林中走了一会,我又返回竹林拾了一根竹竿拄着。这样一根竹棒,它即为我支撑,更为我壮胆。我不由地想起户外的“祖师爷”徐霞客,我想,此时的我一定行走得与徐霞客一样地洒脱与奔放!

我又在阴凉处坐下来,静静地倾听历史的风声和时间的滴落。林影打在石头上,我试着把它捧起来,我其实想捧起骨子里的清影。在通向荆棘丛生的理想途中,我是不是胆怯了?在潺潺流淌的时间面前,我是不是退缩了?人的躯体是有限的,它就像大地一样笨重,需要风吹开窍穴把全身灌注,以达到高视阔步。

这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沿途的土墙、木屋、石阶和石板路背后所淹没的喊杀声;陡峭的石壁和溪涧里的大石块所托负的英雄的白骨……显得那么沉雄和傲岸,而它的美却充满了阴柔。

一路拔高,拨开幽深更深处的草丛,朝着幽深更深处的地方——进发。碧绿的青草与荆棘疯长了石板路;耳中收获着林中一些不知道名字的鸟声。随着高程和深度的提升,我的心中的恐惧感也在增长。一面是心中对温林关的神秘充满着好奇,一面是孤身一人在陌生的环境中的挣扎。两种复杂的心情在旅途、在心中左右摇摆,时上时下。时而好奇占得先机,时而恐惧占领高地。便是在这样的激烈的斗争中,我咬着牙走着,眼睛在武夷山的青山绿水间贪婪地流连、穿梭。

就在我内心中极为忐忑、犹豫、迟疑时,突然一道石块垒成的古隘口突兀于眼前,令我促不及防又受宠若惊。仿佛一切于意料之中却姗姗来迟;虽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隘口的左侧已倒塌,被葱绿的杂草霸占了遗址,右侧的石墙约两米高,保存完整。像一个饱经风霜却精神燮烁的老翁,于岁月的沧桑中,于时光的荏苒中,守候,沉寂,消融与坚持!我用手轻抚着这古老而冰冷的石墙,继而又用脸颊贴紧。仿佛贴着那古老的历史聆听2000余年前的秦皇汉武的心跳;聆听由远而近的金戈铁马的撕杀与气贯长虹的呐喊。这石板路、这古隘口,这草莽之中的城堞,这幽静而寂寞的密林,无不透着苍茫的杀气和浓烈的血雨腥风。崇山峻岭跃然纸上,雉堞雄关凛然入目。曾经的关上旌幡高悬,猎猎有声,万千金戈铁马依稀隐于纸背,俨然一派壮阔的古战场。如今的温林关,一片静谧,没有了雄伟的城垣,也没有了高耸的关楼;没有了战马的嘶鸣,也没有了鼙鼓的震响;没有了枕戈的兵士,也没有了夜渡的将军。

惟有一抺夕阳下,一朵衰微的的杜鹃,与颓败的关墙相守相伴。

我久久地端坐于古隘口,沐浴着雨后山风带来的清爽,沉浸于这浓郁的绿意与风云的氤氲中,刚才那强烈的恐慌感已荡然无存。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已不存在,脑海中一片空白,却尽是纷乱而喧嚣的画面。与山水相偎,与自然相依,感觉内心无比地平静,仿佛这是心的归宿和安身之地。终于我明白,这便是我苦苦寻觅的地方,是我无数次背负行囊,孤独而寂寞地行走于山水之间、天宇之下而追求的处所。

天空变得阴暗下来,我知道这是又一场阵雨的前兆。于是,我起身作别这片也许一生中只来一次的地方。其实,我已不想再来,我也不会再来,偶遇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擦肩而过。人生得见一次,夫复何求?

由于阵雨和暮霭急不可耐地催促,我由温林关一路小跑而返。至桃树坪村时,蓉儿也在村庄养蜂的农家避雨。当我俩回到山前村的黄向导家时,已经傍晚六点半了……

                                         2015-6-10
 
 

   《后记》

     其实你回来晚饭后,坐在一起闲聊时听你说起了温岭关,还看见你手机里拍摄的图片,立即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打定主意,若第二天的五府岗下撤的早,一定要去这个关口转转,念想里然后辗转在雨夜里入眠。第二天的行程结束较早,人本已疲惫,不顾中午热辣辣的太阳又起程奔向你说起过的温岭关,怕耽误了启程回家的时间又临时呼了房东做向导,直奔关口而去----

     在竹林中穿梭,在野花里穿行,清风拂面,暑气渐消,台阶上头一天的雨露早已经风干,路两边倒伏的野草都已昂首,你头一天的脚印已经无迹可寻了。其实真的用不着斗转星移,时光就能抹杀一切,过去的永远不可追,唯有向前,一直在路上,才能踏出新的印迹-----

     这一行,我戏说为除了爬完黄冈山,五府岗这个任务之外的另一个好福利,应该算是这座大山特别给我们的馈赠,是为了奖励我们,因为我们有耐心在三天之中有一天我们是守在山脚下,安静听了一天的大雨。世间之外,莫不是有失有得,有求有报,只是,我心里隐约是有遗憾的。温岭关,到底还是你眼里的风景来得更有沧桑感,一些古镇,古村,古关口,晴朗朗的太阳下,总还是少了些厚重,穿越时光的地方必定需要有着大自然的烟雨为幕布,雨露为背景,等我们去
扣门轻推一步一移才能追随历史的脚步,才能渐入佳境吧。

    幸好没有错过,就已经是幸运。人不能贪心,每个人心里只怕都有一个温岭关,你的文字娓娓道来,内心情思,自然流敞,爱着自然的人,自然也必会厚爱着他。-------共勉,愿我们能一直在路上,心里藏爱。

                                                          6,15后记于读笑口文字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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