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的确很美

个人日记



 

有两件事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浮想联翩,久难释怀,总想一吐为快。

一件事情发生在几年前,算是先前的事。北大清华,国内两家百年老店,秉持着建立世界一流大学的理念,欲比肩两家西洋老店——牛津剑桥,也要搞一个校际间的年度赛艇比赛,为避东施效颦之嫌,把赛艇改为了龙舟,竞舟昆玉河,锣鼓喧天,煞是热闹。不料没过几年,规划的百年赛事却忽然宣布停办,理由似乎很冠冕——以至于我都忘却了,然而私下里细究,却是因争胜心切,互有不轨之举,且愈演愈烈,几近闹剧,早已失去比赛的缘意,于是只好弃舟登岸,偃旗息鼓。

另一件事发生在更早几年前,算是先前的先前,地点却直接就是剑桥(我的记忆,不大靠得住),大陆留学生有个什么组织,大约类似于学生会之类的,竞选主席,有二人旗鼓相当,难分伯仲,于是相互拆台,桌面上见不得输赢,桌面下就开始见招拆招,阴风鬼火四起,官司直打到学校,洋人判案,总不大懂得暗通款曲的妙处,直接了当,取缔了这个什么组织,闹剧就此收场,两败俱伤且彼此忌恨,外加贻笑大方。

两件事情,似乎风马牛不相及。而在我看来,却是观察中国民主发展的两场试验,两个事件,具备了中国民主制度发展的一切条件。首先是没有专制的掣肘,当政者没有介入,一个是没必要,另一个是鞭长莫及。其次是高素质的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民主的理解不可谓不深刻,剑桥的事件,更是就在民主国家的内部。三是都有民主制度的动力,你说沽名钓誉也好,实至名归也罢,总归是两拨人都想把事情办好。

然而,最终的结果令人失望。最好的种子,最适宜的环境,却结出了最坏的果实。

民主的要义,是公平。民主制度,其实就是一套规则和程序,确保公平的规则和程序。这个公平,也并不是结果公平,只是机会公平。民主制度,要确保每个人的机会平等,但得到机会后,由于个人能力的差异,最终的结果仍然是有差异的,民主不能、也不应该强求结果的公平。

从这个角度来看,在这两个事件中,民主实际上已经发生了,都有一整套确保比赛和竞选公平的规则,也有监督评判机构,龙舟竞赛,更有舆论媒体的介入,现代民主的一切要素,其实都具备了。没有任何失败的理由,失败却真实地发生了。

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更重要的概念——正义。

民主,并不必然产生正义。希特勒就是靠着民主选举上台的,民主制度,既可以用来行善,亦可以用来作恶,所谓多数人的暴政,即是坏的民主,就好像一把菜刀,既可以切瓜,也可以砍头。因此,正义先于民主,正义的概念高于民主的概念。一个好的社会,必须首先解决正义的问题,然后才能让民主发挥出工具性的作用,服务于正义的推广,服务于正义的落实。而不是相反,用民主去建立正义,用民主去求得正义。

这两个事件的核心,恰恰是正义的缺失。中国目前最大的问题,恐怕也不是民主的缺失,而是正义的缺失。

近代以来,我们对西方的民主制度,往往喜欢盲人摸象地接受,断章取义地拿来,极少从整体上去把握。我们只看到了西方近代民主制度带来的巨大制度红利,很少注意到在这个制度建立的背后,有一个重大的文化背景支撑。西方走出中世纪,首先进行的是思想的启蒙,这个启蒙,在对宗教去魅化的同时,保留了传统中最本质的价值体系。通过这个过程,西方与自己的宗教实现了和解,也与自己的传统实现了和解,避免了历史的割裂。因此,这个文化背景,先天地解决了正义的问题,从基督教那里,人们得到了善恶判断的标准,而正是在这个标准之上,才逐步构建起了近代和现代民主制度。

中国的近代做了两件事,一是否定并割裂了自己的传统,另一个是拿来了西方的民主和科学。从“五四”开始,随着传统文化逐渐淡出中国人的精神生活,善恶是非的判断标准也在逐步模糊,正义缺失的问题开始一步步显现出来,其症状并不因民主思想的逐步深入而有所缓解。这中间,我们曾经试图用意识形态的东西填补这个空白,但失败了——失败是理所当然的。时至今日,我们在口口声声追求民主的时候,其实是在追求正义,而不是公平。我们以为,民主会为我们带来正义,这实在是刻舟求剑,缘木求鱼,我们以为只要民主制度一建立,就会“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恐怕到民主制度建立的那一天,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因为所有人会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并没有从天而降。

某位国家领导人曾经满怀深情地说过——公平和正义像阳光一样宝贵,这实在是一句很糊涂的话,将这两个概念并列,正好反应出这些人认识上的模糊。

一个令民主派迷惑不解的问题是,为什么宪政民主已经是普世价值了,但中国的政权结构却能始终如一?明明知道红烧肉好吃,国人为什么还要吃这个青菜萝卜?正是因为正义的缺失,现有政权从某种程度上,为民众提供了一种正义的保证,比如反腐,比如信访,等等,填补了正义空缺的空白,使民众精神上有了某种寄托。而除此之外,民众看不到任何组织和个人,可以提供这种保证,所以,尽管它有种种问题,但存在的现实理由是显而易见的,甚至说,无可替代。

正义缺失,是目下中国最核心的问题,民主建设,只是一个工具性的问题,二者不可同日而语。而正义的回归,有赖于文化重建,这种重建,不是简单地回归传统——事实上也不可能回去了,而是要在吸收西方文化精华的同时,扬弃地审视中华文化传统,左右逢源,高度自觉地承担起民族文化重建的重任,舍此,我看不到其他出路。

文章评论

希鱼儿

作者最后结论还是回到了新文化运动的思路。文化启蒙当然是必要的,但制度建设也应并举。英美俄日包括今日之缅甸在政治民主化初期,各方面都很落后,民主化进程是靠精英阶层推动的,民众很难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民众缺乏民主素养只是拖延改革时机的借口。

自然所以然

路漫漫而遥远,微弱的希望在天边,我们心灰意冷、疲惫不堪,谁来燃起指路的灯、升起远航的帆?

方琢月

在当代中国,感觉不到政治中有正义的气息。我们读古代君臣的诏令、奏章,都能感觉道义的情绪,而现在政府的公文里除了一些空洞的表面辞藻,丝毫让人感受不到官员有追求正义的价值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