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

对于土生土长的山里娃来说，山还真不是啥子稀罕物，如果不嫌张狂点的话，别说看山游水赏玩了，就但凡那些长脚、长翅、长鳍的大小“野味”，在还很小的时候就让四个老猎手舅舅给收拾得如家常饭了。至于高、险、峻，单就一个雷公山，海拔就比泰山高；若论山的钟灵、秀气甚至奇形怪状，天生桥、梵净山、八郎古生物化石等等，随便拉一个都可载入文人骚客的浪漫与诡异的笔下。可有一座山，在我们的脚步丈量后，让我还是很有记一记的冲动——

2012年“五一”前夕，朋友邀约一起到丹寨赏玩杜鹃花，说实话，对这些名气尚不足的后起之秀，我的兴趣不是很大，但巧于无事，假期里还是和朋友一起出发了。当天，剑河的天气尚好，可到达那里时，迎接我们的是整夜的大雨，大家不由得有了整天不出门的准备。好不容易挨到天刚放亮，勤恳的彭总就已做好了登山的准备。早餐一过，大家驱车前往。由于来得早，攀爬的人尚不算多，可转眼我们就有点黯然失落了——步道我们实在是看得多了，不稀奇；山谈不上高，连植被都远比不了八万山，不时裸露的风化岩更非老家磻溪那纯粹的青石岩可比，而赖以打名头的杜鹃花也只在半山腰稀稀落落的偶尔得以一见；若说庙宇气势，远的不谈，一个弘福寺的香火就绝对不是这里的稀稀拉拉能比。例行的“到此一游”的咔嚓咔嚓声后，大家正打算在庙前百无聊赖，兼顾向导的郭总和当地的另一个燕姐邀约我们继续攀爬。步道已尽，向上只能是山间羊肠。我们尚不算牵强，可朋友那正读大二的女儿却早已百般无奈的要求妈妈跟她折回了。好不容易克服懒懒散散的遗憾，雾居然一点不留情面的跟着上来了，能见度骤然降低。如爱摄影如我的也只能把这当做生活记录了。

转过几个弯，路虽然还是那条路，可花却渐渐多了起来。

大家的游兴不由得又涨了起来。虽然一晚的雨让花们有点提不起精神了，但那一簇簇塔下和泛白的红总比没有的好啊！大家嬉闹着，议论着，这里抢一个镜头，那里挤兑一个笑话，走着，笑着，闹着，一路倒是自得其乐得很。百十来米的盘山路转眼到头，大家再次进入向上的羊肠小道。这时候，雾慢慢退去，花慢慢密了起来。大家心中的雾霾似乎也随雾的撤退而渐渐散去了……不知曾几何时，忽然就发现我已落在了队伍的后头——我还在咀嚼朋友给我摆的当地奇闻轶事里，同行的朋友们则已完全投入了兴奋、激动、惊喜、忘我中——随着山顶的临近，漫山遍野的浅红也逐渐过渡到了深红，先前的塌落和稀稀拉拉早换成了雨后的娇艳欲滴，抬眼处，只见一片漫山遍野的红开始氤氲在了我们头上……

羊肠小路上，赏花的人群时而出现在我的前方，转眼又散入花丛不见，风里吹来红的香应和着飘忽不定的雾——在这样的一个清晨、这样的一座山里，我们恍若走入了一种亦真亦幻的化境：前方茫茫，来路澹澹，行人来来去去、匆匆忙忙，一路挤着、推着，把一种无形的力量加在每一个行路人的身上，于是，我们忘了赏花的惬意和自得，追着，赶着，花的香、艳、美倒成了我们生命旅途上转瞬即逝的点缀——人生不就是在这样的追和赶里失却了生的乐趣吗？我一下子就了悟了陶渊明写《桃花源记》的初衷了，那一时刻，我也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方立于何地，只觉生之乐趣如山间之雾一样渐渐离我而去，恍若又在不远处若即若离，伸手处，抓它不着，目及处，犹似可望……

“让一让，让一让……”，容不得我酸里吧唧的天马行空了，几个摄影爱好者抱着一大抱摄影器材正欲赶上前去抓拍几个镜头呢——前后一望，才发现原来我早已狠落在了队伍的后头—— 只听见李姐兴奋的女高音在花海雾后隐隐传来：“你们快过来看，这蓬肯定是昨晚才开的！！！”才情甚好的燕姐、张三姐她们更是激动得哇哇大叫，这一丛里咔嚓咔嚓几张，又发现那一簇开得更鲜、更有激情，于是，这边的位置还没轮完，那边的闪光灯又已经轮番轰炸了——“管他效果好不好，先拍了再说”，我们这支小队伍第一次出现了这么不约而同的整齐划一和默契。连一向对照相不感冒的郭总也不由得勾起了想要和女儿留影的冲动了，早已过知天命的彭总不仅陶醉于这片花的海，还常常出其不意的钻到花丛中摆出一个或傲然或搞怪或温情的pose，单就这创意就不由得让一向对他敬重有加的我大跌眼镜、自叹弗如。这时候，上山下山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几条上下山的小路早已是只能频频退避才可以前进了，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的兴奋和激动，一个半小时的山路攀爬不仅没让人感觉到累，还把之前的疲倦一扫而光。转眼，山顶已到，我们呼吸着这清新的空气，享受着这漫山遍野的花的抬爱，陶醉在这独立山尖、舍我其谁的短暂愉悦和豪迈中。在这空挡，女同胞们可没我们这么多的崇尚空谈玄想，对美的捕捉，她们永远比我们更敏锐、更直观，不信你看——花下、花丛、花后、花前、站着、蹲着、靠着、坐着、正面、侧身——恨不得把所有的招式、所有的美都一下子收入囊中……

这时，王局长带着秘书气喘吁吁的也赶来与我们会合了，看到他湿透的背心，大家又是感动又是心疼，都开他玩笑说这一路攀爬我们王局长又苗条多了……

——昨天郭哥郭总在当地最好的招牌店子——迎宾楼为我们洗尘接风，而王局长不仅在百忙里跑来与我们见面，把住宿问题解决、联系ktv包房（游客太多），还把我们第二天的日程安排好。尤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的官架子：舀饭、斟酒、招呼服务员这些事情他做得一点都不公式——王局长身上折射出的当地政府的办事风格不由得让人对这里的人民好生羡慕。

“快过来给我拍一张”，彭总挥舞着义务捡拾垃圾的丹寨二中的团旗正迎风招展。

“当年红军过草地，今晨彭总路龙泉！”李姐由衷赞叹。

“我们彭总今天太帅了！”张三姐不由得发声感慨。

“这才是我们剑河企业家的风采！”小传姐对彭总的活力总结道。

“……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映山红哟映山红，英雄儿女哟血染成……”，咦，哪来的歌声？回头一看，原来燕姐按压不住心中澎湃的激情，在左前方正逗乐般给我们助兴，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也跟着燕姐在山顶纵歌释怀，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目及处是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丹寨县城就在我们的脚下，尤其是对着这倏忽来去欲露还遮一唱三叹似巡山似来回奔驰的白的雾，在我，还是第一回；在花的海、雾的怀抱里对着群山能如此纵情其中，放眼中国怕也不多见吧？

“这花把我昨天输八百多块钱的不爽都给搞忘了”，末了，李姐一句总结，把我们都逗乐了。

“可惜好景不常在啊”，我不由得在心底感叹——

2004年秋天，我分到南加中学，朋友数次提到青山界的放眼辽阔，说起那里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说起那里神秘血腥的传说，说起牛羊遍山、望不到尽头的油油草地——她的记忆也勾起了我无尽的遐想，于是，邀约着几次成行，可几次都只在青山界脚下便无从前进，后来终于好不容易攀爬到界上，但那里所谓的人工开发已把好好一个青山界弄成了秃头的癞子，好不容易在没被野火焚毁的山头上，看到几头奶牛眼神麻木的在铁丝网后看着我们，身上沾湿的粪便更是让我一下子就对牛奶失去了彻底的信心，想着再走近抓拍几张照片时，半山上的狗尖叫了起来，我一听就知道这是提不起来的小家子气的展示：如果你作转身拾一块石头样，这狗多半会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要是看到你没动静呢，它又会回头冲你狂吠——简直就一欺软怕硬的东西！那时候，不仅对杜鹃花心生好感，甚至对靠一己之力撑起一个家的某伯母也甚是心生敬仰，周末空闲我可以一个人游荡十几里山路到她家闲住几日——在我的成长史上这也是绝无仅有的例外。可惜，凡事到了极致便会急转而下——后来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变故，她在我心中的位置便也日渐消褪……

“小吴，前面的路不好走了，我们就由这边下去吧！”发起人的饶姐打断了我思绪的信马由缰。

“龙泉山远望去就是一个毛泽东头像躺着，特别神、特别像，连那颗痣都看得清清楚楚，纯粹就像是水晶棺里躺着的一模一样……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他的脖子……呆会吃完饭我们到我厂区那里去看，那里看得最清楚、最形象了。”郭总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给我介绍。“可惜今天雾有点大，能见度不高，不过样子还是在的！”见我一直沉默着，他又特别强调道。呵呵，其实不用强调，我信，我信这个实在而敦厚的汉子，我信这个从剑河跑来这里创业的郭总没理由免费义务给当地打广告。虽然对传统的阴阳玄学谈不上了解，也不甚了了两个地理先生从不同省份共同循龙脉到达龙泉山的典故，但此山朴实的外表包裹的灵气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的。如果山有性格，就山而言，他也该是那种实在型的家伙——不追求华而不实的东西，聪慧、稳当的站在喧嚣的外围冷静的审视历史烟尘的起起落落——跟青山界比，它多了些厚实、庄严的底子；跟八万山比，它有的是简单和放达；跟梵净山比，它擅长的是深藏不露——呵呵，真真是一个可亲可敬可依靠的好丈夫人选！虽然对做强做大产业来说，这里起步是晚了点，但正应了那句“走得最早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的老话。虽然我不是本地人，也无掮客的利益关系在纠结，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对这里的山山水水表示出自己的由衷赞美之情，对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表示我的喜爱和祝福，同时，对那些即将要出发来此的朋友们我也想说一句：龙泉山，来过，你将不枉此行！

来到山下，看时间，正是十点半钟，简单的农家便饭后，对着半山腰里隐在雾霭丛的“龙泉山”三个大字，我忍不住频频回望，一种油油的绿意不由得在心中漫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