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

《包青天》剧版本不少，人物亦算众多，尤是女性者：有刁蛮狠辣如小侠艾虎者，有德才兼备如婉儿者，有巧笑嫣然如白翎者，有端庄干练如盐帮帮主朱瑛者，有忍辱负重如李娘娘者……此间美丽种种，不一而足，然有一女，出场次数和台词不多，长相身段亦算不上上上之品，然每一次出现，都给人以惊喜，都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感，镜头跳过，其声、其行便萦绕于心，久久不肯散去……

此女现于《新包青天之七侠五义》（何家劲+陈浩民）第35集之后：包拯结了定国公一案之后，奉旨回家省亲，而伺其嫂娘的，正是这芸儿姑娘。且先看这芸儿姑娘的出场：在菜地里，老夫人劝天真可人的珠儿向芸儿姑娘多学习女红，而珠儿则道出芸儿姑娘的能干：不仅会读书，而且还会算账；老夫人则以主家身份再次印证了芸儿姑娘的地位：“这个家要是少了她，则早就乱成一团喽……”——这段对话，作用有二：一是很好阐释了芸姑娘对支撑整个包家的巨大作用，同时，通过他人之口，也增加了可信度，为芸姑娘的正式出场做好了准备。专业一点的说法该是侧面烘托和铺垫。二是在对比中很好的再次完善和突出了芸姑娘的内在美：对比一，管家包兴已是挺厉害的角色，然与芸姑娘一比，则成了“糊里糊涂的一脑子的浆糊”了；对比二是，用珠儿的天真无邪与芸姑娘的持重端庄作比，更突出后者气度的雍容典雅。我们再来看芸姑娘的正式出场：在包拯即进家门之际，老夫人问芸儿：“我能不能不穿这个呀？”请看芸姑娘的回答：“老爷是朝廷大官，再说了，还有王朝跟马汉陪着，您就忍耐忍耐，就当是给老爷做个面子好吗？”——一番连哄带诓而又在理在情的话使得老夫人乖乖换上了盛装。

这时候的芸姑娘，如果说知书识礼、集知性美和感性美的完胜，但仍脱不了三纲五常对女性的标准，但随着剧情的展开，一种四射的光芒正渐渐将人淹没——包拯对芸姑娘的第一句话:“芸儿，这里多亏你照应了!” 一位当朝大员向一位丫鬟如此推重，其中味道，不言自明。 当老夫人开口“黑三”时，及时提醒老夫人改口“三弟”的是芸姑娘；当老夫人的高兴劲盖过包拯的旅途劳顿时，是芸姑娘再次提醒了老夫人……在这里，我们不难看出，这时的芸姑娘，正如将帅身边的智囊军师，其人物形象已渐渐超越于传统女性的人物模式。接着，包拯与芸姑娘的谈话转入祠堂整修之事——工程大事，不问管家包兴，却问一位丫鬟，足见其在包拯心中份量。就此一句话，我们看到了一位女性距永恒和经典则又前进了一大步。次日，当芸姑娘带包拯探看老夫人视为秘密和宝贝的菜园和鸡舍时，目的竟是为着包拯能守住老夫人秘密——作为开封府嫂娘，既不能再过着简朴近贫的生活，又不愿意放弃心中之所爱——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啊，此情此景，不能不让人由爱生敬，无怪乎包拯也忍不住赞其为：“心细如发顾虑周全”！

可以说，正是有了这样的一位女贤人在背后默默付出，方使得包拯为官之后再无后顾之忧，或者说，包青天之名为今天之民众所熟知，芸姑娘功不可没。只不过芸姑娘同大多数默默无名的幕后英雄一样，不为世人所关注罢了。

这种血肉灵性俱佳的人物让笔者想到了英国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简·爱》里面的另一位女性——海伦：简爱的同学由于自然卷被迫剪头发，简爱为替同学求情，不惜顶撞罗勃克赫兹而被罚在雨水中淋雨——是海伦一次次给了她信心和勇气：“即使整个世界恨你，并且相信你很坏，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就不会没有朋友……要是我们在痛苦和耻辱中死去；要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鄙视刺伤了我们；要是仇恨压垮了我们，天使们会看到我们遭受折磨，会承认我们清白无辜，当生命很快结束，死亡必定成为幸福与荣耀的入口时，我们为什么还要因为忧伤而沉沦呢？”当得知海伦在世的日子不多时，简为自己的独欢而自责，深夜，她预感似的跑到海伦床前道别的那一段对话，更是让人情难自禁几欲失声：““我很愉快，简，你听到我已经死了的时候，你可千万别悲伤。没有什么可以感到悲伤的。总有一天我们大家都得死去。现在正夺去我生命的疾病并不痛苦。既温和而又缓慢，我的心灵已经安息。我不会让任何人感到太悲痛……”

——这一章节，我看得泪流满面，当时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脆弱，十余年的人生浮沉，已阅过无数人情冷暖，今天，我稍或明白：泪水，其实是为那无私的情谊、崇高的品性、厚实淳正美丽的生命的陨落而流，是对茕茕孑立于人世感同身受的“我心戚戚焉”——时岁丧母不经年，缺关爱而又饱受多年屈辱、压抑、责难之煎熬，愤懑悲苦积于心而发不出，于是，不安于现状、不甘受辱、敢于抗争的简便成了心中幻象的化身，而“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坚定不移地追求光明的、圣洁的、美好的生活 ”以及对自由、平等、尊重的狂热近乎野性的攫取便成其为链接两颗心灵的桥梁……于是，海伦就不仅仅是文字里的海伦了，她是生活的舵手，是黑暗世界的光亮，是无助里可以牵手的心灵互持，是走进简继而走进幼小心灵的爱与美，如今，海伦死了，心灵的天空亦不免塌去半边——此情此景，怎不令人涕泣涟涟情难自禁？

这样的经历，幸哉？悲哉？

呵呵，扯远了，让我们仍回到剧中来。

又如，在第38集里，老夫人因包勉涉贪一案赶往开封，急切想到刑部大牢探监，包拯虽答应代为安排，但看出包拯不情愿让老夫人去探监的，是芸姑娘。故而才有其请公孙先生催包拯尽快安排探监一场戏。

从中我们不难看出，此女心思、智慧确是非常人可比。当然，故事仅此于此，仍难说她就是非常人，其后，随着故事情节的铺开，我们更有理由相信此女智慧和能力兼具的过人之处：在包勉涉贪一案中，当包拯因避嫌而陷入法与情左右为难境地时，是芸姑娘“眼里是罪犯还是亲人”一番话解除了困扰包拯心中的障碍。可以说，在开封府，除了包拯，在以公孙先生为首的一干能人已非凡品，而芸姑娘能绕过他们及时有效助包拯解除烦恼，其心、其情、其智，皆已达上品！在此，如果说包拯是“关心则乱”，那么，芸姑娘则已超越了“关心则乱”的规限，其智，其胸怀，由此可见一斑。更让人感动的是，芸姑娘在助推故事走向高潮时，从不居功，对包拯亦是从不忘谦恭之本——单此一项，已非绝大部分七尺男儿所能比拟了，而当包拯由衷感叹、把芸姑娘当知音推腹时，芸姑娘这一形象的塑造便也从屏幕回归到了生活：“能有老爷这一句话，芸儿就算死了也都可以瞑目了！”——凡常一句话，在这里，却把人世间至情、至义演绎得淋漓尽致。可以说，这时候的芸姑娘，已有拼死护主之心了。果不其然，在案件最终被踢回包拯手里，并生出铡与不铡皆批罪责时，连“包青天”亦陷入束手无策挨打受困之境。这种时候，这种时候，是芸姑娘给侄老爷送去了最后的一次猪肝粥，并以生命换取包拯的“青天”之名——“老爷是所有百姓心目中的青天……正是老爷是所有百姓心目中的希望，求老爷不要让芸儿失望，更不要让所有盼着青天的百姓失望……”

——以生命回报知遇之恩，而打底的，是心寄天下苍生，是兼顾了人性美与献身情的至情至性，是济世胸怀的大义与为天下正义和希望而舍身的崇高与悲壮……

这样的生命，是华夏文明孕育出的智慧与美的化身，是人性在世俗轮回的一盏明灯，是“此曲只应天上有”的惊鸿一现，是生命长河里最明亮的一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