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法中的"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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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法中的“俗”
2014-10-21 琳之
书法屋
一
俗不是一个好的评价,不是一种高的层次。书法创作和理论评价也有雅俗之分,人们总想摆脱俗气,不断进入高雅的境界。我们应该知道什么是俗,怎样克服它,促进书法艺术健康地发展。
钱钟书先生认为俗是包含了一种过分的行为。比如浓抹了胭脂的脸,柔软到挤得出水的男人,苏东坡体的墨猪似的书法,等等。他评论说:“轻描淡写,注重风韵的画是不会俗的;金碧辉煌,注重色相的画就几近卖弄,相形之下,有些俗气了。”
书法是线条(点画)的艺术组合,线条的质量是书法艺术的基础,或者说是书法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要使线条充满生机和活力,具有审美的艺术价值,就要注重研究它的基本规律,更好地把握和表现它。现在,人们对什么是好的线条以及如何表现它,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共识。
这主要从两个方面来考察:
一是毛笔在宣纸上的平面运动,表现出线条(点画)组成文字的基本形态。这是毛笔在平面上向不同方向、以不同的力度、不同的速度的运动,形成曲直弯转浓淡干湿各种形状的线条;
二是毛笔在宣纸上的垂直运动,即通常所说的提按。这种运动难度要大些,因为这种运动是根据线条的需要或作者艺术追求的需要,在伴随毛笔平面运动的同时,极其自然地进行垂直运动,使线条具有了粗细不等、笔断意连的各种丰富多采的变化。
在实际的创作中,这两种运动是同时进行的,不能截然分开。要使两种运动配合默契,恰到好处,写出感人的书法作品,没有一定的感悟理解,长期的练习,是很难达到的。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知道,表现点画变化的两种毛笔运动是缺一不可的,而且大体循着一定的规律。然而有些书者,却顾此失彼,或夸大了某种运动,造成了表现形式上的过量,这便产生了俗气。比如在平面运动中,过分追求动感,点画迁曲回环,如游蛇一般。或故意抖腕抖笔,以期造成线条的所谓“涩感”。又比如在毛笔的垂直运动中,提按幅度太大,过分强调对比,使一个笔画内或一个字形内的粗细变化失调,超过了人们的审美的承受范围,走向丑陋,沦为俗气。
只要认真领悟点画美的基本原理,自然而然地运笔,防止过分渲染,就可以摆脱俗气。
二
线条的质量非为书法本身。正如一堆好的砖石木料不加以组合就不是房屋一样,好的线条要组合起来才成为好字。但是尽管砖石木料是好的,如果毫无章法地胡乱砌筑,也是造不出好房子的。书法的文字结构也是如此。当然在创作中,在遵照文字结构的基本规律的前提下,作一些夸张和变形是完全可以的,笔划间一定程度的对比反差也是允许的,这正是艺术创作的规律所在。但是如果表现过度,就会走向反面。有这样几种情况恐怕就是俗不可耐了;一是字形结构过于夸张变形,比例严重失调,结构形式过分险绝,甚至难以辩认;二是一字之中的笔画反差过大,对比太强烈,以致造成极度失调,使人感觉不舒服;三是尽管每个笔画的质量不错,但是由于它们的风格不一,书体不同,组合起来便不协调,好比一个人身穿笔挺西装,脚穿崭新布鞋,怎么能不俗气呢。
这种俗气大都是作者对结构的刻意强求,太过表现的结果。其实这种文字结构上的俗气在传统书法里是很少见的。我们应认认真真向传统学习,老老实实打基础,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去创新。万万不可轻走捷径,拔苗助长,其结果会适得其反。
章法的安排也是如此,这种整体的效果表现在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的自然的倚正顾盼、顺畅贯通,以及墨色浓淡干湿的变化,字形大小的参差,等等。一旦在某点上过量强求就会露出俗的尾巴来,过犹不及,就是这个道理,不再在赘述。
三
钱钟书先生说:“俗的东西就是可以感动‘大多数人’的东西——此地所谓‘大多数人’带着一种谴责的意味,不仅指数量说,并且指品质说。”这里是说,俗即是大多数,俗便是层次低。然而由于是“大多数”,便有一定的能量,很容易在书法的河流中掀起波澜,制造出时髦来。比如盲目过分崇拜某种书体或某种书风。如果书作者挡不住诱惑,迎合低俗,趋赶时髦,而放弃了自己原本有价值的追求,就势必沦为低谷。
书法是以汉字为表达对象的比较抽象的线条艺术。这就是要求作者具有相当的文化素质,相当的悟性和审美水平,尤其当书法作品达到一定的高度时,就很难雅俗共赏了。这似乎与影视作品不同,再高雅的影视作品老百姓也能看得懂。高境界的书法作品是一般人所无法理解和难以沟通的,他们对线条中的美感信息毫无所知。面对名家的书法作品,常常可以听到这样的评价:“这是什么字呀,还不如小孩子写的呢。”“歪歪扭扭像是闭了眼睛瞎划的……。”这说明人们的书法审美能力有着很大的差别。承认这个差别倒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可悲是的有些人本来不懂却要装懂,强不知以为知。
夏士列德以为:一切天然的自在的东西都不会俗的。粗鲁不是俗,愚陋不是俗,呆板也不是俗。只有粗鲁而装细腻,愚陋而装聪明,呆板而装伶俐才是俗气,所以俗人就是装模作样的人。钱先生说:一切装腔都起于自卑心理,知道自己比不上人,有意作出胜如人的样子;知道自己卑下,拼命装着高出自己的样子,一举一动都过于费力,把外面的有余来掩饰里面的不足。我曾读过一篇论述笔法的文章,通篇引用、罗列一大堆古人的东西,字里行间根本找不到作者自己的感受、体验和观点。真不如改题目叫:关于笔法的语录小辑。还有的文章堆砌词藻,套话连篇。其实从古到今就那么几句话,大家翻来覆去地搬着用,有如借东西一样倒也现成省力。还有的书法理论文章如绣花枕,炫于外而空于内,读时眼花缭乱,品时清淡如水。有如日本的礼品,外表包装极其华贵诱人,打开来却是一只手绢。还有的文章用词古怪艰涩,“文”的很,也太“理论”了,本来是“笔画的粗细变化”,却要说成“线条轮廓的边缘变化”,原本简单的内容,被论得九曲十八弯,山重水复不见寺,读来累人而不得要领。
书法的理论文章,只要观点明确,实话实说,对错与否,公允与否都不算是俗。但是,口不对心,言过其实,无病呻吟,或无端溢美,或极力贬损就俗得很。
四
宋代叶绍翁的《游园不值》中有句诗说:“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我们在欣赏这枝墙外的红杏时,会自然联想到隐藏在墙内的我们不曾看见的那茁壮的枝干、茂盛的绿叶,以及地下蓬勃的根系。没有它们的共同努力——吸收水分,制造营养,就没有出墙的红杏。
也许书法作品就是那枝出墙的红杏。她正是开放在品德修养、文学修养、艺术修养、大自然的陶冶等组成的大树上,才常开常新,芳颜永驻。书法作品表现形式是线条艺术,其基础却是字外功夫。清末学者杨守敬就说:“未有胸无点墨而能为书法家者。”然而有些人不注重字外功夫的修炼,不是全面地提高自己的文化素质,扎扎实实打基础。而是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就线条练线条,终于摆脱不了小家子气,摆脱不了低级庸俗。有的人甚至搞不正之风,拉关系,走后门,自我吹嘘,自我推销,把高雅的艺术活动变成追名逐利的商业活动,其结果必是南辕北辙,离书法艺术越来越远。
真正追求书法艺术的人,必要去掉庸俗浮躁之心,全面加强自身文化修养,比如历史、哲学、美学、文学、其他艺术等等。才能不断提高审美能力,渐入佳境。正如吴丈蜀先生说的:只有这样,其书法作品才能不做作,不雕琢,不剑拔弩张,也不四平八稳;无媚气,无媚骨,无火气,无霸气,无粗俗之气。
我国传统的书评理论,总是把书品同人品联系起来,黄庭坚就曾说:“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致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人耳。”精神的产品,如书法作品,是以其作品中包含的真善美的魅力去鼓舞人、感动人、陶冶人。这就要求创造主体——书法家必须是正直善良、以社会责任为己任的艺术家,其创作必是积极认真负责的,其内容必是健康向上的,也就是说书法家无论为人还是写字都来不得一点俗气,逐步成为一名德艺双馨的书法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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