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雪小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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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的姑姑曾经说过一句最著名的话:视睡如生,视生如死。这句话真好。
生死是大界。谈到死仿佛应该是人看透了些什么,或者终于明了,这生死一界本是人之常情。常常去参加一些葬礼,白花花一片,孝子们戴几千年以来的白孝,腰间捆一麻绳,瓦盆里燃着纸钱,但灵棚外扭着东北秧歌唱着河北梆子,纸人纸马鲜艳跳跃 我往往惊艳于中国的丧事,一边悲哀着,一边歌唱着。本是丧事,却搞得如火如荼,好象击罄而歌。
但生死究竟是大限 胡兰成的发妻得病,他四处跑去借钱,等借钱回来,看到搭了灵棚,他居然也没有哭。始终没有哭,在《今生今世》里,那段文字写得异常安静,安静得让人十分悲伤,真正的悲伤其实已经没有眼泪。妻子死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哭,因为还要去操办各种事项,直到多日后上坟去,看到坟上荒草遍地,终于破涕。
安妮宝贝的《莲花》,看到最后亦是生死大限。纪善生看到一只流浪猫,无言地跟着他,瘦而脏污,乖巧地跟着他。他把她抱在怀里,终于相信,那个与他少年时就灵魂相依的苏内河已经死掉了。在那个刹那,我相信了轮回。生是绮丽,死是肃寂。
所有的哲学未逃离生死宿命话题。哈姆雷特问,生还是死,这真是个问题。
死从来不能复生,所以,死就成为一个永远话题,宗教似的迷惘。在《圣经》中,人可以活到九百多岁,活到三四百岁太平常 但终究是死了。死了的人分几种境界,有的转世投胎,有的上天堂,有的下地狱,而且是十八层。我看过孟广禄演的一出戏《审判官》,就是包拯到地狱去审那说了谎的判官。黑森森,也真的是恐怖吓人。但真的地狱谁也没见过,任凭人的想象,死总是黑色。鲁迅的小说写得最真实,一个孩子生下来,有人说这孩子富相,有人说这孩子长大当官,只有一个人说,这孩子将来会死。其实说死的是说了实话,但主人骂跑他,死究竟是不吉利的,中国人讲究好死不如赖活着。
最好是四世同堂,寿终正寝。然后子孙趴到灵棚,一大片。丧事叫喜丧,请的唢呐吹得都是喜洋洋。我少年时偏爱那西方人的葬礼方式,因为特别洋气而隆重。买束白花,穿了黑衣到墓地,无比的仪式感。但后来偏爱中国的丧事,从摔盆到打幡,都好。人都得经历这两样,可以不繁华不富贵,可能不轰轰烈烈,可能是个疯子傻子花痴,可能一生五花马千金裘,也可能一生一贫如洗,但是人就难逃生死。
总有这生死。
秦始皇派了五百童男童女去日本寻长生不老之药,尽管有悲欢离合,但生的趣味是这样大,依然舍不得去死,依然对这花花世界无限的留恋着,哪怕吃糠咽菜。一场文革,把人搞成牛鬼蛇神,自寻了短见的终究是少数。都苟且的活着,哪怕衣衫不整,哪怕天天让写人不人鬼不鬼的交待材料。
我看沈从文在文革时期的经历,看到泪湿。他转而研究中国服饰文化,不再写一字有关于文学。在那些旧丝绸与旧光阴之中留恋,虽然也试图自杀,但生的力量到底强大。
表妹小芹,十八岁那年患尿毒症,家里无钱医治。往家拉的时候她恶狠狠地骂着,给我治,给我治!舅舅舅母眼泪哗哗地掉,到最后,抱住她,她流着眼泪:爸,我不想死 她十八岁,长得丑陋,粗壮,没有爱过人,也没有让人爱过,只知道不惜力地干活,但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想死,不想死 那究竟是怎样一个黑暗的世界,没有人告诉我们,因为死了就再也不能回来。
黑暗吗?也不确定。有又人说可以转世。于是今生就吃斋念佛开始修行。为的是有个来世。西藏寻找转世灵童时,我一直看着追踪报道,怎么就确定他是?六世达赖仓英嘉措被找到时,已经是初通了风月的少年,他会写诗 那一年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读得人泪水涟涟,他未必想当这个转世的灵童,也许只想凡俗过一生。
但生死终是大限。我奶奶去世时我还小,才上初中。当天只觉得天昏地暗,上不下去课,肚子疼。后来跑回家中,看着镜子中奶奶在天安门前的照片,突然就觉得奶奶好象走下来一样。后来证明我奶奶就是在我回家看到她时去世的。那时我们离着百里,我母亲说,一定是奶奶叫你回来的。
朋友的母亲去世,还是早春,却有蝴蝶乱舞在母亲的棺材前,母亲叫月儿,于是晚上大大的红红的月亮升起来 他说,怪异极了。
不得不承认,人这种灵长类动物,在某些方面,的确有些鬼异的、神不可测的、遥远的信息。
于生死而言,一切都是隔绝的,不可诉说的,所以,我们活得生机盎然,管它生从可来,死往何去。因为,你管,也管不了。
在生死面前,我们脆弱的是一芥稻草,无能为力。
但如果死在爱人的怀里,与他葬在一起,我觉得,那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因为,生,你自己不能决定,而死,这个权力在你自己手上!所谓的生死大限,在浩如烟海的银河里,是多么轻微多么渺小的一件小事
文:雪小禅 图片:网络 整理:秀秀
文章评论
水云间
[ft=,2,]不由的潸然泪落。好凄美。[/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