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竹影

   喜欢假日，缘于假日里可以有充裕的时间为我所为。

   平日穿梭于两点一线，每天下班回来第一要务便是匆忙下厨房，饥肠辘辘着造饭难免浮皮潦草，端上桌的简单粗糙也自在情理之中。放假了，厨娘尽可以把糊涂粥熬到足够的火候，切菜刀也能够耍得讲究点刀工，就连一成不变的食材——精粉，经过诸如烙、蒸、煮、炸等不同工艺，也能捯饬出各色“进口”品种，以致让饭桌内容大为改观。究竟厨艺如何？举鉴定结果以为证。这不，女学生放假回来，每每饭毕，总放肆地摸摸拍拍上级那圆滚滚的肚囊，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直勾勾地问：“爸，几个月大了？”狡黠的女生也不会忘记回头鼓励劳动者：“妈，饲养员干得不错嘛,再接再厉哦！”呵呵，人是铁饭是钢，我是开心一厨娘。我骄傲！只可惜，不等我厨艺尽展，女儿便返校了。我知道，她嫌家里太舒适，容易让斗志流失，人在旅途，不能不抵御太多太多的诱惑，包括安逸。于是短暂的相聚后，我们又把彼此的牵挂、关注交给了手机。
 

假日里不仅一日三餐可以做得慢条斯理、花样翻新，就连养伤也能养得一波三折，有失有得。
 

说起受伤，纯属意外。学期终了，眼看着一阅完试卷即大功告成，可就在7月6日准备阅卷去的一大早，出门下楼梯，竟然把楼梯当成了平地，仅一步错乱，身体整个儿失衡，便蹦蹦蹦蹦滚了皮球，等惯性停止，感觉平时用脚量的楼梯若要连身趟的话，时间绝对经济，但惨重的代价就是等你滚完了，不是损了皮毛就是伤了筋骨。所幸当我抓着扶手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时，低头看看小腿和膝盖，有大片肉皮蹭损，尝试着移步，阿门，摔妇骨头尚硬！鉴于七点钟要赶到阅卷地，折回头仅把中裤换做了长裤，遮盖住外伤也没来得及处理，准时到地儿开始作业，从清早七点钟直阅到下午两点左右，才拖着一双损腿回到家，摆上沙发捋起裤腿定睛细看，小腿已膨胀至腰围足有30公分的紫茄子粗。更不妙的是家里没有服务生（适逢周末，二位家庭成员回乡下看望老人们去了）。唉！轻易不受伤，想矫情也没有指望，赶紧自力更生，从冰箱里取了冰块，躺下，双腿抬高，边看电视边冰敷，不适渐渐有所缓解。黄昏时分俩家庭成员进得家门，发现我平行于沙发上，女学生不无惊讶地发问：“咦，妈呀，咋没去跳舞？”我仅低调地指一指损腿，即博得一阵心疼唏嘘，男、女生争先恐后大献殷勤，男生迫不及待地询问事故缘由及处理事宜，坚决要求去看看医生。女生说：“妈，你还没吃饭吧？给，我婆（女儿的婆我的婆婆）给你拿的油饼，先吃，吃完了还是去拍个片子才好放心......”他们一再坚持要伤员去看医生，伤员不得不表情严肃地发表“郑重声明”：一点皮外伤，不严重，少折腾，多消停，是最佳疗法。真的没事！既然我这么信誓旦旦，他们也便高枕无忧。其实经男、女生一番亲切关怀，我外伤的点点疼痛早已转化为内心的丝丝温暖。
 
    后来伤情演化确是惹出了我意料之外的麻烦。自己大意了，医生误诊了，吃错用错药了，创伤过敏了，病情发展了。由过敏引起的伤处瘙痒,最难忍时让我感觉到肌肉里似有千万只蚂蚁在慌慌张张赶庙会,但是挠不得又抓不到,很熬人。我终于明白了：对于身体上任何的自然或人为灾害，乐观的心态只能让自己镇定，但吓不跑病菌；仅凭固有经验却缺乏科学依据去想当然地自我治疗只会让伤害持续蔓延；有病乱投医，找心内科专家来诊断皮肤科，难保不为专家所“迫害”；更重要的是，我自己的粗心和臆断才是真正让自己受“戕害”的元凶。以后得多多注意改正才是。好在是假期，伤慢慢养着，我也不着急。终于......终于赶在收假前，伤势得以遏制，美中不足的是我一双白皙、健硕的小腿上，留下了大小不等的五朵“暗花”，穿起裙子来多少有些碍眼。
 

   因为挂着“花儿”，假期一切计划均被打乱或取消，唯有家里蹲着自娱自乐。
 
   放假前枕边攒了几本书，马老师的新散文集《荷香赵渡湾》，还有借来准备重读的他的《拒绝死亡》，以及莫言的《丰乳肥臀》、《蛙》、《天堂蒜薹之歌》。 因为瞎忙乎一直未曾翻页。现在好了，静下心来，走进书本吧。

   与其说阅读马老师的著作，不如说是感动并学习马老师的精神。很多时候，读着马老师的文章，那些与写作有关的动人场景会一并在脑海中浮现。

   记得有个周末，早上去给马老师还书，马艳（马老师的女儿）迎我进门，说爸爸在里边。我一走进房间，看到他正坐在床角，埋头于一张小学生书桌上疾书，桌子角上放着半杯凉茶，旁边摆着半块夹着菜的咬了个豁口没有吃完的凉馒头。身后躺着瘫痪多年不能言语的老伴儿。见有人来，阿姨一动身，马老师赶忙停了笔，一边和我打招呼，一边转身去服侍阿姨。我问要帮忙否？马老师边扶老伴儿起来边笑着说，不用，能帮什么呢，只怕是越帮越忙啊。借着马老师伺候老伴儿的当儿，我顺手拿起了马老师的笔记本，翻了翻，上面洋洋洒洒，满满当当数十页，题目是《我的读书和写作生活》。后来，知道马老师给实验初中的师生们做了一次《我的读书和写作生活》的报告，老同学告诉我说那场报告会在师生中产生了强烈反响，极大地激发了师生的阅读和写作兴趣，一时间校园内借书读书之气蔚然成风。我顺便向他补充了上面的细节，我觉得单就这个文稿的创作情景也应该是一场直观且生动的报告。马老师对于文学事业的执着和责任仅此可见一斑。这次报告文稿就收录在我手中正在阅读着的《荷香赵渡湾》中。马老师本身是个病人，还要常年服侍另一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病人，依然笔耕不辍。如果说一个人能克服一切困难，始终醉心于自己所钟爱的事业，这种毅力值得我们去学习的话，那么他还能自觉地用自己的钟爱为社会的文化建设及后代的精神家园不遗余力，这种精神更值得钦佩和崇敬了。
 

还有一次，马老师发过来一条短信：“清晨，一辆电动自行车急驰在北大街上，骑车的女同志略显瘦削，穿着白色缀花短袖，戴副眼镜，脸色严峻，像是要赶去参加美利坚国会辩论，这个女人是谁呢？我还在想，她已经跑远了。唉，各人走各人的路，管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我的情人！”读罢，忍不住乐了。许是自己上班途中目不斜视匆匆忙忙的，让马老师看见了，他便用文字和我来打招呼。与人交往只呼不应是不礼貌的。于是我哈哈着回复：“一大早，我骑个电动自行车，穿过北大街去上班，老远看见有个穿白色连衣裙的美女一个劲笑着朝我抛眉眼，我忍不住一阵心动，加大电门追了上去，离近了才发现那是三轮车厢上贴着的美女李冰冰。唉，眼神差成这样，竟然没有放弃追美的权利，看来美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在追它的路上心无旁骛，哪管路旁站着的是采风的作家还是谁的情人！”我不知道马老师看了我的嘻嘻哈哈会不会以为是学生对老师的大不敬，但是马老师作为一个文人，善于把生活中任何一个细节当做题材来练功，是很了不起的习惯！而这种习惯，对像我这样一个需要用不断学习来改造和充实简单头脑的人来说，是很有启迪的。马老师是个很有名望的作家，著作颇丰。仔细想想，有哪一种成就的背后，能不掩藏着太多鲜为人知的呕心沥血呢？所以在我心里正如和他所关心、鼓励过的很多人一样，一直尊敬马老师为马老！马老的书，我是阅读加悦读，常常读的是文章，受鞭策和鼓舞的是思想和行动。

   阅读莫言，说心里话，我读得很艰辛，莫言作品中直击人性的重口味，让我很难消化。但是当我硬着头皮读完了枕边仅有的几部莫言小说，粗略的感觉就是莫言真是个大家，他让我在读他的故事中不自觉地颠覆了以往几十年来形成的世界观，对人性中“恶”“丑”“无耻”等等字眼愿意去重新审视，莫言作品中人物遭遇所唤起的我内心深处不流泪却隐隐作痛的悲悯，绝非是我在观看电视剧时表现出的物喜人悲之状所能比拟的。我不曾愤青过，也不会愤老，但我需要学会冷静。真正的文学都具有教育意义，甚至可以洗礼灵魂。
 

毫无功利的阅读能让人心静，但一味地读也未免太单调严肃。假期里富余的是时间，我真佩服自己在琐碎的消磨中表现出的不厌其烦。

   家里为数不多的几盆花草，我时不时地喷喷叶面，浇浇水，松松土，瞧，草草们真识惯，个顶个的长势喜人，蓬蓬勃勃的，绿得养眼。

   好友小马多时不见，来串门。沏一壶好茶，慢慢品，尽情聊。茶瘾过足，聊兴不减，干脆换地儿，躺在床上继续谝。我想，所谓投缘，是不是就像我们这样，纵使分别再久，重逢时心底却从未有过丝毫的生疏感？

    一天早上出门去买菜，回来带了个小狗，当时女儿还在家，问我哪来的？我说看自行车棚的奶奶昨天在小区院子里捡到的，等了一天狗主人，也没有人来认领，估计是一只被遗弃的小可怜。我看着可爱，就逮回来了。小狗体长约两扎，短毛，毛色纯净，光滑，瘦筋骨，很乖，怯怯地让人心疼得不得了。但养宠物真不是个简单的活儿，单单就小东西小便不能自理这一点，就让我们的午休变得支离破碎。为看护小狗，我和女儿分工协作，轮流值班，就这，等白日梦醒来，统计了一下，小狗总共尿湿了两个纸垫，一个毛垫，另外客厅地面上还遗留了几小滩湿黄片片。晚上给小狗洗了个澡，用毛巾包上，女儿抱在怀里直到把小狗搂干，结果打开毛巾一看，毛巾上赫然蹦跶着两个小黑点，仔细一看，原来是多年不见的寄生虫——跳蚤，我们顿时觉得浑身条件反射似的痒痒起来。我问女儿，你不是爱狗嘛，咋办？女儿嘿嘿一笑说，小狗要接地气才能活得舒坦，单元楼不是它的落脚地儿，还是送还给奶奶去吧。我说，看样子“叶公好龙”式的爱，绝不是真爱。女儿这一次没有反驳。最后只养了一个白天的小狗，我们又让它饱着肚子干干净净地回到了原点。大约一周后，女儿回了学校，我还收留过一只小狗。那天晚上和老公锻炼回来，发现门口又有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小狗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哼哼唧唧地撒娇，真是个小乖乖，大热的天，小小身躯上穿着厚皮袄，可能还是又累又饿吧？那是一条生命呀。老公说，逮回去，给洗个澡，再喂一喂。于是小狗就舒舒服服地做了一夜家里的暂住户。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打开阳台门，看见小狗已经把我预备给它的碗碗中的鸡蛋泡馍舔得精光，阳台也让尿成了厕所，还把我放在稍高一点位置的皮鞋不知怎么都弄到地上当做了便盆，弄折了一小盆花的花枝，昨晚的小乖乖，眼前的小淘气，实在让人没辙。最后我再用鸡蛋拌馍花，让狗狗饱餐一顿，还饮了点清水，很不忍心地把它重新放回小区院子里。放小狗时我真想贴个告示——为避免宠物们因天性泛滥造成后代的无家可归，请宠物主们务必负起责任来做好狗爸猫妈们的计划生育工作！当时我还把第二只小狗的照片用手机拍了发给女儿看。女儿不无感慨地说：“唉，以前我求着要养狗，你说啥都不让，现在又是你三天两头往家捡小狗，我狠心说一天也别养，真是我越长越大，你们越来越小孩子气了。”真的，孩子总会长大，我们会一天天老去。这就是规律。女儿的心思，也是我的感受，母亲也不例外吧？

   原计划一放假就回乡下和94岁高龄的祖母说说话，帮母亲做点家务活。可是破腿让计划一再推迟，伤疤可以静养，万不可让父母操心，于是只时不时打个电话问候下爸妈，哥嫂。知道家里一切安好，心释然。眼看着就要收假了，前几天回去，坐在祖母身边，递上一只手，让她握着，然后和爸妈，哥嫂随便聊。祖母耳背，她听不见，也听不懂，老人的内心也许与世隔绝，但只要你能让她始终感受到她是孩子们中间的一员，她就很满足。晚上在家里住了一宿，起床后，经过父母窗前，不知父亲说了什么，屋里传出妈妈爽朗的笑声。早上和母亲一起做饭时，眼看着母亲把灌满开水的热水瓶刚放下又拿起，然后揭开盖子，准备重新灌水。我不由惊诧：“妈，刚灌完，你咋啦？”母亲一愣，哈哈一笑，说她忘了。那一刻，揭了盖儿的热水瓶腾腾地冒着热气，我的心里一阵阵发凉，母亲忘性这么大，人真的会老。母亲七十多岁的人了，自己已经熬成了婆婆，还细心地做着媳妇。祖母和母亲，一对婆媳，从青年斯磨到老年，融洽了半个世纪，母亲真不容易，更了不起！又记起母亲的笑声来，暗下决心，母亲忘性大不要紧，我们一定要努力保证不要让她忘记笑声才好。这一点上，哥哥、嫂子做得很好，是我的榜样。要回城的时候，再次拉起祖母的手，祖母口里不停地念叨，忙就不要回来了，家里都好好的，可就是迟迟不愿松开紧紧握着我的那只手。我想什么是长辈什么是爱，不外乎就是明明舍不得你离开却偏偏不愿拖累你。意识到这些，做孩子的就该明白自己的责任了，我会常回家看看的。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真是个舍不得忘记的人，也说不清这是优点还是缺点。同窗君从山东回老家，电话一招，我便约了梅，找个凉快的地方叙旧去。多年不见，君本来底版就好，加之这些年商场历练，越发地年轻漂亮，我和梅都觉得君好像活成了她自己从前的小妹妹，不过也不乏成熟女人的韵味。三个女人一台戏，当高中时期那些曾经泛青发涩的片段，再一起被我们从记忆深处打捞起的时候，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感慨：岁月啊，真是一把杀猪刀，年轻真好！也祝愿人到中年的我们家庭、工作、身体、心情样样都好！博导从南方回来了，约同窗们小聚，不为美味只为友情，聊叙胜于酒肉。欣然赴约。大学同窗文华，忠财，焕福说要来逛，来就来吧，酒肉穿肠过，热情心中流......其实假期最大的盛会是赴高考考生宴，吃了东家吃西家，设宴赴宴的，都热忙热忙。有一次，我还带了婆婆去赴宴（婆婆大半个假期都住在城里小叔子那边，照管着参加暑期培训班的小孙子，婆婆本来不想去，但拗不过我的软磨硬泡和小孙子的嘴馋，到底还是去了。）席毕，同饭桌上老同学说，哈哈，老杨，人家吃席领娃娃，你带婆婆来，了得啊！我真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戏谑。呵呵，管她呢。期间美辛从渭南回来熬娘家，电招老杨逛街去。于是手摇纸扇，悠哉游哉，东家店进，西家店出，居然乐此不疲......

   不知不觉一个假期过完了。大思想家蒙田曾经说过：“我们最豪迈、最光荣的事业乃是生活得写意。”为了这写意，即便收假了，我依然要跳舞的时候跳舞，睡觉的时候睡觉。走进校园踏上讲台，该恼的时候要认真地恼，该笑的时候要真诚地微笑。活好自己，也争取尽心尽力把每一个角色演好。

   Ade,2013年暑期，一点轻伤一段惬意的时光。

                                                    月光竹影于2013年8月28日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