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竹影

    中国版图那么大，地图上能不能找到“缝村”和“拆村”这两个地名，我没有考究过，但我确信这“哥俩”的名字在我的脑海里一直顽固地盘踞着，因为那是祖母在我童年时播下的种子。
 
    前几天回家，晚上躺在祖母身边，老人家习惯性地拉起我的胳膊，不停地抚摸来抚摸去，我们一时半会儿都睡不着，索性给祖母复习复习她曾经讲给我的那些老得没牙的古经吧，于是“缝村”到“拆村”的故事，被我再次拉出来加强了记忆。

    说：从前，有个拉着架子车卖瓦罐的年轻人，一日来到一个村头，看见有位大娘正坐在门前大树下做针线活儿，年轻人出于好奇，竟停下车车耐心地端详起大娘缝衣裳来，偏偏这大娘手艺太差劲，缝一缝，拆一拆，眼看着日头偏西，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大娘手中的衣服还是八片子，小伙子终于耐不住了，不禁开口戏谑道：“大娘啊，你说从缝村到拆村，究竟有多远涅？”大娘一抬头，只冷眼一瞥，便答非所问地回敬了一句：“哼，缝村到拆村，碰见我儿卖瓷盆！”嗬，小伙子应该没想到吧?这大娘手艺不咋地，头脑还是蛮活泛的。呵呵，年轻人哪，你说你好好的瓦罐不卖，人家缝不缝得出一件成衣，又穿不到你身上，你做什么义务监工？末了还要捎带着来上一半句冷嘲热讽，难怪会碰一鼻子灰。

    等我一番添油加醋的说道，废话讲到了连自己都不耐烦的时候，一回头发现祖母已经让我哄睡着了。轻轻地从老人家手下抽出胳膊，看见祖母那张宁静的布满褶皱的脸上，还存留着淡淡的笑意。

    一直以来，像“缝村”“拆村”之类老得掉渣且漏洞百出的故事，不管是过去祖母讲给小时候的我听，还是现在我讲给老了的祖母听，我们不过是以此逗乐，仅为博取亲情带给人的心灵愉悦和快慰。没想到，“缝村”到“拆村”的故事竟会演绎出现代版！

    前段时间去上班，途径宝塔十字路口，发现巴掌大一块地儿的正中央，赫然用高约两米的蓝色铁皮围成了一个不大规则的三角形临时工作区，起初骑车路过，听见里边叮当作响，以为是维修工正在整修城区地下工程，当时还心想：这些敬业的师傅们能顶着秋老虎的淫威，为维护市民的正常生活而挥汗如雨，实实地令人钦佩不已。谁知过了一周后，围栏解除，拔地而起了一根高约十多米、粗需三个成人方可合围的不知是啥材料合成的圆柱子，顺便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商家瞅准了这块“黄金地盘”，准备在此大赚一笔，树广告牌呢。自从这根巨柱顶天立地于十字街头那天起，我不知道驾车路过的司机，每每小心翼翼地绕行于巨柱旁有没有生出被门框挤压的感觉，但只要我路过此地，常会恨自己没有生就一双隐形的翅膀，有时我停在距离巨柱脚跟下仅几米远的地方等红灯，一抬头总会生出莫名的恐惧感，不是我胆小怕砸着碰着，实在是已经非常狭小逼仄的交通枢纽地段，再经这高大魁梧的柱子一侵占，真的给大家的出行带来了不便，且存在着严重的安全隐患。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我的“胸中块垒”也是大众的“眼中钉”，因为没过几天这根柱子就被放倒了，然后销声匿迹。看样子，凡是有违民意的东西，即便形象再高大，想站稳脚跟也不那么容易。约两周时间里，一个“庞然大物”就这样轻易地从“缝村”到“拆村”走了一遭，据说耗资近二十万。

    同样是“缝村”到“拆村”的话题，为何穿梭于大娘手中的那根细细的钢针所走过的弯路，让我这个没趣的人迟早说起来都会觉得既轻松又惬意，而讲起眼前这根巨柱在短时间里立起又卧倒的事实，却忍不住会皱眉。难道是因为一个虚构一个真实？拟或是因为大娘手下所浪费的针头线脑的区区本钱和一根短命巨柱所花费的昂贵价格没有可比性？其实都不是。商家历来以营利为目的，没有利润的投资不是精明的商家愿意去做的，所以说商家拿出近20万元甚至更多绝不是想去打水漂。当然了，广告商瞅准黄金地段竖牌淘金没有错，问题在于商家瞅好的片儿大一块黄金地盘，大家走路还嫌夹脚，怎么还能容得下再塞根柱子？偏偏人家就塞进去了，究竟凭的是什么呢？我们不妨再设想一下，如果没有强硬的后台撑腰，商家敢如此大胆妄为吗？那么谁才有权力去出卖公众利益，是要害部门？还是一方诸侯？这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公众利益是不容被随意侵害的，最终大伙儿如炬的目光还是放倒了那根柱子，现在除了在原来平整的柏油路面上留下了一块显眼的水泥补丁外，一切已恢复原貌。只是那块补丁，它时时都在提醒路人，这里曾有目光短浅的商家做过一桩折本买卖，不知生意薄里记载了一次败笔的商家有没有反思过：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可否以牺牲公众利益为前提？那块补丁也似乎在告诫有些人： 吃得饱哪有睡得好稳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