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盈袖

    今天是姑妈去世五周年纪念日，她已离开我们整整五年了。姑妈人好、漂亮，但是命不好。

    姑妈生于三十年代，受重男轻女的影响，爷爷没让姑妈上学，所以她一生除了认识自己的名字外，其他的字一个也不认识。

姑妈人长得很漂亮，21岁那年奉父母之命嫁给了邻村的一个在北京读大学的小伙子。婆家很穷，孩子又多，公婆身体也不好。姑父是家中的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小姑子，大的14岁，小的只有5岁。姑妈嫁过去后就帮着婆婆带她的三个小姑子。说是帮着婆婆带，其实就是姑妈一人带，因她的婆婆有病缠身，无力再带孩子。那时姑父在北京读书，常年不回来，姑妈就成了他家的顶梁柱。白天即要下地干活，又要带那三个小姑子，晚上那三个小姑子也跟她睡。还要给一家人做衣服、鞋袜，洗涮、做饭统统都是姑妈的事，常常忙到夜里两三点才能睡。记得小时候去姑妈家，晚上我睡一觉醒来总看见姑妈在灯下做针线，有时看到她在灯下一边做针线一边打盹。

那时姑妈走娘家都是带着那三个小姑子，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样，天天围着她转。由于姑父长年不回家，每年过年时只回来待几天就走，所以姑妈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时间长了婆婆就不愿意了，常说三到四的。姑妈也觉得自己没有给人家生孩子是自己不争气，所以总觉得对不住人家，就更无怨无悔地照顾着婆婆家的一大家子人，还得给远在北京上学的姑父寄生活费，鞋和自己做的衣服。那份辛苦就可想而知了。                   

姑妈31岁那年，姑父春节回来时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姑娘，并说要和姑妈离婚。姑妈看了看那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姑娘，在看看自己，看看姑父那厌恶的眼神，再看看照顾了10年的公婆，还有带大的三个小姑子，什么也没说就收拾自己的东西。倒是那三个被她带大的小姑子（其中两个已结婚）哭着不让她走，并表示不认这个新嫂子。可是姑妈看了一眼有点陌生的姑父，又看了看躺在床上她照顾了七八年的公公，还有那个浑身是病的婆婆，还有没白没黑带大的这三个小姑子，还有那间空荡荡的房子，又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当收拾完后居然发现在这生活了10年的家，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有用一个小包袱皮就能包起。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自己也想不起来多少年没有给自己添一件衣服了。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回到了娘家。她把自己关进了小屋谁也不让进，自己在小屋了哭了三天三夜。

次年有人又给姑妈介绍了外村一个在油田工作的孤儿，记得当时姑妈哭着不肯去，爷爷在大声呵斥她，那时我还小不懂得为啥姑妈要哭，现在想想可能是姑妈没相中现在的这个姑父。当然第一个姑父是北京的大学生，毕业后还在北京工作，人也长得一表人才。现在这个姑父老实、木讷，人也长得不怎么样，所以姑妈肯定是没相中。但父母之命还是必须得服从的，于是就嫁了过去。过去几年姑妈还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只好过继了姑父的侄女，那时她已经九岁了，姑父在几百里外的油田上班，姑妈就和这个9岁的小表姐相依为命。由于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姑妈对这个小表姐简直就稀罕得不得了，真是捧到手里怕摔了，含到嘴里怕化了，成天把她打扮的像个小公主。

   41岁那年，姑妈在我奶奶和我父母的热心张罗下，收养了一个小男孩，姑妈老来得子，那份高兴就更不用说了。孩子没奶，全靠姑妈一点一点的喂炼乳、蒸迷糊，没白没夜的一人带孩子，含辛茹苦终于把孩子养大。但是由于姑妈没文化，也不懂得教育，再加上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姑妈对孩子是特别的溺爱，恨不得把头都给孩子们。这个小表弟又特别的调皮，所以姑妈要比常人多费很多的心血。日子虽然辛苦，但是看到两个孩子健康的成长，姑妈还是很欣慰的。    

   51岁那年姑妈查处了乳腺癌，需手术治疗，由于她对麻药不敏感，所以在做手术时，姑妈一直是清醒的，有感觉的，所以她是在撕心裂肺中做完了手术。手术时医生在他的嘴里放了一个什么东西，做完手术后她口腔中整个掉了一层皮。

   61岁那年又发现另一侧乳房病变，需要再次做同样的手术，姑妈又遭受了一次劫难。这期间，两个孩子都先后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表姐也有了自己的女儿。姑妈带病给表姐带孩子。可是不幸的是姑父得了严重的脑溢血，不能自理，吃喝拉撒睡全有姑妈照顾。这样姑妈带着病体一面给表姐带孩子，一面照顾着姑父，那个累啊...

   71岁那年，她的腿不听自己使唤了，走起路来自己停不下，非要抓住点障碍物才能停下来，去医院检查后，医生说是脑瘤，须放射治疗。这时被姑妈照顾了多年的姑父却一改往日的老实、木讷，经常大骂姑妈化他的钱看病，还经常用拐杖打姑妈，姑妈也知道姑父是的得病后性情变了，所以也不怪他，继续拖着自己的病体给他穿衣、喂饭、到便盆。终于在一个夜里去卫生间到便盆时栽到了浴缸里，自己腿脚无力也起不来，直到天亮才被救出。这次她的锁骨磕碎了，脸也磕破了许多处，肿的变了形。

    就这样在一天一小磕，一月一大磕中熬了两年，这两年虽然姑妈的腿脚不灵便，也偶尔忘事、糊涂，但是还一直照顾着不能自理的姑父。虽然手端不动饭碗了，也拿不动筷子了，但还是硬撑着给儿子儿媳做饭，也坚持给4岁的小孙子做棉衣，也还继续给一家人洗衣服，也坚持骑三轮车去几里外的幼儿园接送小孙子了，虽然在一次接孩子时由于腿不听使唤而翻了车，摔得鼻青脸肿，但还是想为孩子们做点事。劳累了一生的她闲不下来，总想为别人干点什么。但是身体确实不让她干了。就这样辛劳一生的她什么都不能干了，往常那个在家包揽一切的姑妈成了家里的累赘。平时爱干净的她身上也有饭渣，内衣袖子也破的拖着长线，看到这些，我总是心疼得给她买去新的外套、内衣换上。可是再去时还是衣衫褴褛，不忍直视。每次去看她，她总是什么也不说，只是用那种哀怨、无助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的心都碎了......

   就这样，姑妈在哀怨中走完了她的一生，她一生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可是她却带大了七个孩子，三个小姑子，一个侄女、一个养子，侄女的孩子，养子的孩子。她一生遭受了种种打击，但也有幸福、快乐的日子，如养育那几个孩子的时候。她人长得漂亮，脾气又好，为人处世也好，左邻右舍没有不说她好的，可是她命不好，一辈子没有享受爱情的甜蜜，感情生活匮乏，又没有自己的亲骨肉，一生把所有的爱都奉献给了别人，可是自己的晚年却遭受了那么多的摧残....

   姑妈，你一生那么用心的去爱你的孩子们，你为他们的成长倾其所有，为他们的成长忘记了自己。你一生勤俭、一张餐巾纸还要分三次用，你从不舍得给自己买一件衣服，但是你却把你的一切给了别人。你总是把自己的委屈深深地埋在心底，从不对如何人说起，但是我从你临终的呢喃中读出了你的不甘，你的委屈。你走了，走吧，走了也好，你一生历尽磨难，离开那些痛苦那些委屈吧，也该去天堂享几天福了。

    姑姑，希望你在天堂开心，快乐！想你....

                                                    2015年5月18日（农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