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哥

                                                                酒大眼儿

  或许酒哥小的时候眼睛确有些大，与五官不很匹配，同学们都叫“酒大眼儿”。酒哥像戴帽的地主分子，一直背着这个包袱。

  同桌小云也受牵连，每当同学叫酒哥“大眼儿”时，云的小嘴总是气得鼓鼓的。

  一次课间，酒哥和云用格尺相互测量了眼睛。云安慰酒哥说，“不大，别听他们瞎说”。可酒哥心里没底，夜晚趁爸妈睡着了，酒哥悄悄地起来，打开灯，用格尺测量了爸妈的眼睛。酒哥把尺码给了云，云夜间也偷偷地测量了她爸妈的眼睛。放学后，云拉着酒哥的手，告诉酒哥一个好消息，“酒哥爸妈的眼睛同云爸妈的眼睛一样大”。

  酒哥心里一直纳闷，既然爸妈的眼睛不大，酒哥怎会成“大眼儿”呢？一天，酒哥终于鼓起勇气问妈，“我是不是要来的，还是捡来的”？妈打了酒哥一记耳光，“盼你长大，没长大呢，就让妈伤心”。妈打了还不算，爸下班，告诉爸了。爸不由分说，咣咣就是两脚，“从小看大，三岁看老，不是个养爷子”！

  酒哥把委屈告诉了云，云哭了，她心疼酒哥。突然云用小手捂住酒哥的嘴，“不许告诉别人”！“长大不许跟别人搞对象，我喜欢你”。

  酒哥同云住在同一个院落，酒妈同云妈是好邻居，好姊妹。酒妈不识字，每次买粮，粮本都让云妈给看。酒妈心灵手巧，会剪窗花。剪的那个猪八戒呀，那个大肚子，那个大呀，两只耳朵像两个大蒲扇，一门儿地扇乎。每次酒妈剪窗花，都给云妈剪一份儿。云妈也有绝活，会腌咸菜。每次云妈腌咸菜，也都给酒妈。云妈腌的那个辣椒，咸咯贼儿的辣。云妈腌的那个糖蒜，酸咯劲儿的甜。

  夏天，院子里的女人们，坐上小板凳，在院子里纳鞋底，补袜子，唠家常。云妈总是当姊妹们夸酒哥，“大眼生生的，比姑娘都白净”。酒妈确很犯愁，“你们的儿子都那么高，我儿子那么小个，长大对象可咋找”？每当这时，云总是悄悄拉着酒哥去量个子。有时，她让酒哥翘起脚，“不算赖”。酒哥家的墙上和云家的墙上，都有他俩划的铅笔道。

  酒哥家孩子多，开家长会，酒妈总也不去，都是云妈替酒妈去开。回来，没等进院，云妈就喊了，“酒妈呀，咱酒哥又打双百啦”！

  酒哥家里穷，云总是偷偷地把爆米花和糖块儿往酒哥书桌这边塞。那时，过年同学时兴相互送贺年片儿。酒哥只是收，妈一张也不给买。云悄悄地把一打子贺年片放到酒哥的书包里，“你送同学吧，我爸给你买的”。

  关于酒哥的“大眼儿”，云着实也费了不少脑筋。她告诉酒哥，尽量把眼睛眯缝一些。一次老师提问，酒哥站起来，云拉了一下酒哥的衣角。酒哥立即把眼睛眯缝起来，老师看了说，“挺大的眼睛，眯缝起来，多难看呐”。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女教师新来的，18岁，师专刚毕业。眼睛也有些大，眉毛黑黑的，眼毛特别的长，像云。教俄语，又当酒哥的班主任。那时，六亿中国人，管一亿的苏联人叫“老大哥”。老大哥还真有老大哥的样，那时咱中国不会造汽车、拖拉机、自行车，都是老大哥帮的。酒哥小学是实验班，三年级就学俄语。至今记得“ летайте летайте, я летаю в дворец луны, там я играю,я люблю науку”。

  新来的女老师对酒哥格外的好，第一批，五个学生入队，就有酒哥，还让酒哥当两道杠，中队长。一次星期天，她到酒哥家，领酒哥去照相馆，给酒哥照一张相，那是酒哥第一次自己照相。一个男孩儿在照相馆等老师，老师还跟那男孩儿一起照了相。

照完相，老师和那男孩儿，领酒哥去了公园。那是酒哥第一次进公园，公园可真美，有树，树上有鸟儿；有小河，河里有鱼儿在游，真好玩儿！老师给酒哥买一包爆米花，让酒哥在河边玩儿。她跟那男孩儿坐在一棵大树底下说笑，时不时的看酒哥，有时还趁酒哥不注意，互相贴脸儿。回家酒哥告诉妈了，妈说，“到时你也那样”。

那时，街道上鲜有几辆汽车，跑过的都是马车。冬天马路上冰雪厚厚的。男孩子们把小木板儿上面钉上两根儿铁丝儿，绑在脚上，上学，放学都滑“滑子”。一般都是左脚登，右脚滑。少有几位高手，两只脚滑。酒哥班的“大王子”蔚大民，就是两只脚滑。那时学校少，学生多，都是上下午倒班，半日制。一次下午班，一半儿多的男同学都滑滑子玩儿，上学迟到了。老师让酒哥把滑子都没收了，拿到大水壶去烧掉。烧大水壶的郑师父跟酒哥很好，郑师傅也烧大水壶也摇铃。那时上下课没有电铃，郑师傅摇铃，学生们就下课，再摇铃，就上课。酒哥有时帮郑师傅摇铃。酒哥没收的滑子，一个也没烧，让郑师傅给藏起来了。放学后，酒哥偷偷地还给同学们了。同学们都非常感激酒哥，蔚大王子宣布，“今后谁管酒哥叫大眼儿，就揍他”！从此，再也没有人管酒哥叫“大眼儿”了。

上中学了，小学全班只有酒哥一个人考上重点中学。都是新面孔，可是没有两个星期，又有同学给酒哥起外号，叫“酒大眼儿”了。有一位同学，大约是读过《封神演义》，管酒哥叫“大眼儿定光仙”。

酒哥真的定光仙就好了，酒哥让世界上只有光明，没有黑暗。说不定酒哥比光学专家王大珩还有成就，或许弄个诺贝尔什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