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无言

我正在感受一种全新的幸福，因为我每天都行走在一条通往幸福的路上。

这是位于五峰新县城渔洋关镇的一条长约5公里的主干道，它依山傍水，纵贯南北，将三房坪南区、采花毛尖茶叶科技园、幸福小学、县政府中心办公区、大丽寨小区、曹家坪大桥和古镇老区等连成一线，过去是一条掩映在绿树田园中的乡村公路，蜿蜒曲折。现在已定名为幸福大道。《西游记》主题歌有一句歌词叫“踏平坎坷成大道”，恰与这里的景致十分吻合，故而每每行走漫步之时，心里总要哼哼几回，仿佛自己早已置身其中，全然也是工程建设队伍中的一员。

大约与我一样感受着这种幸福的，还有先期抵达这里的县政协袁玉林、县史志办廖崇刚两位先生。我们受县新城建设管委会抽调，在曹家坪大桥附近一个小地名叫芭蕉溪的地方租住着三楼的一层民居，组合成一个三人临时编辑部，负责编辑《五峰新城建设志》和《渔洋潮·新城梦》两本书。由于正值道路紧张施工期间，闲杂车辆无法通行，每天至少三趟徒步往返便成了我们的必修科目。当然，这还不包括早晚那些随意性的溜达。

思绪如作诗一般跳跃，忽然记起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那年，一位熟识的故人从西藏回到他的家乡休探亲假，约我到他老家一聚。我当时正好休教师暑假，于是欣然成行。我陪他从镇上老街一直走到小河他的老屋。虽然那时是条碎石铺就的泥土路，但路的两边却绿树成荫，许多地方的边沟但闻流水潺潺，与树上的知了你呼我应，真正的乡村田园风光。沿途哪些土砌瓦盖的房子现在已经十分罕见，唯有沿河两岸的青山和那柳树湾里的绿水仍是风韵不减。我想，从这条路上走出大山的他，也一定把这条路铭刻在他最幸福的记忆深处。

眼前的行走是另一种风景，尽管也是夏天，却与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漫步不可同日而语，这就是沧桑变化。在幸福大道施工之初，我的第一次行走便一直在这样一种联想中。当时，所到之处，挖机轰鸣，塔吊高耸，许多路基被挖得七零八落，大坑小坑，就像电影《上甘岭》中一些被炮弹轰炸过的战壕。遇上天雨，则泥泞不堪，如行沼泽。遇上天晴，则尘土飞扬，如走沙漠。这时感受幸福，幸福简直就叫做信心和征服，叫做劳动和创造，叫做打破和砸烂，叫做奋斗和挑战。随着一道道工序推进，幸福的感受便随之而升华，进而成为一种财富，一种享受。打了垫层，觉得走在垫层上面幸福。等到铺了柏油，又觉得走在柏油马路上幸福。这就是路，无论坎坷还是平坦，只有自己走过了才能体会。

在一段安全护栏工地，忽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循声望去，是个汗流浃背的瓦工师傅，面熟却不认得。他说，我姓刘啊，叫刘传旺。我知道你是工会的，去年给我们送过清凉油、矿泉水。这就是我们的工人建设者，仅仅因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便记着你的好处。而他和他们，为之付出的辛勤汗水我们不更应该感恩吗？我于是问他，每天能挣多少钱？他说，管生活，差不多每天200元。我指着下游不远处即将落成的工人文化宫，说，那里是你们的家。刘传旺便一脸憨笑，说怕是没那个时间去享受啊，埋头又去砌砖了。

这条路的建设施工单位是湖北益通公司，许多路段都设置着他们的标牌：“益于社会，通达天下”，每每读过，心里总是肃然起敬。一日，我行走到他们的临时总部，见到正要上工地的钟总，便希望采访他一下，好写篇文章。钟总说，哎呀，哪有时间哦，我们现在抢的是进度，抓的是质量，想的是安全，只恨分身无术啊。要不，你想了解什么，我们边走边聊吧。谁料，刚走不远，他就陷进工地的那些繁琐事务，再也不能自拔。我于是告辞，用自己的眼睛去现场感受。

一个夏日的晚上，我从城区老街归来，途经一处搭建在临河护栏上的简易工棚，几位工人师傅正穿着短裤，用大桶的河水冲凉。我问，天天这么洗澡，不怕感冒吗？他们哈哈大笑，说，我们哪有那么娇贵，硬朗着呢。一天的劳累疲倦，污泥臭汗，就这么一冲，就神清气爽，浑身舒服。哪像你哦，躲在龙头淋浴下，哪有这好的空气。我知道，假如有条件让他们享受豪华宾馆和浴室，他们也是不会断然拒绝的。只是，他们可能压根而就没那份奢望。离开他们，忽然想起“劳动光荣，工人伟大”这句话来，便觉得自己已经真切的看到了。我虽然没有和他们讨论有关幸福的话题，但我以为，在他们身上折射出来的，那种坚忍不拔的精神，也同样是一种幸福的享受，不过我们不见得理解罢了。

不知多少个白天黑夜，也不知多少次来回行走。那些熟悉的劳动场景，那些忙碌的劳动身影，早已深深的植根于我的脑海，闭目能详。扎钢筋的，烧电焊的，砌石砖的，开着推土机、挖机、压路机、运载车的，那一双双手，总在我眼前像森林一般汇集，正在托起一座美丽的新城。我想，若干年后，渔洋关一定会成为许多外来游客和许多后来人眼中的仙山琼阁，他们会知道这么默默无闻的工地建设者吗？而这些工地建设者，他们或许又去建设另一座新城了。

我喜欢幸福大道曾经的坎坷和泥泞，更喜欢幸福大道现在的宽敞和平坦。看着路面一段一段的延伸，桥桩一个一个的加固，再看看那些浑身汗水与尘土交融的工地建设者，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真正的幸福，应该是属于他们的。我们的新城梦，是他们心血和智慧的结晶。无论我们和他们，都要永远记得，永永远远的平安幸福。

今晚，我又开始行走在一条通往幸福的路上，伫立在曹家坪大桥的桥头，望着正在努力向纵深灿烂的无尽灯火，在幸福中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