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

话说慧能受了弘忍这番轻蔑，丝毫也无畏缩，勇敢地说道：“人虽分南北，佛性却不分南北；我这个没文化的民工和您老这位佛门大师虽然差距很大，但我们各自的佛性却是没有差异的。”

评点:【电影《一代宗师》里就套用了此话：拳分南北，国不分南北。英雄不论出身，只要有向道之心，总有所得。】

佛法拗不过人心，求解脱还是求福报？

生死事大，这是禅宗和尚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前边讲过，世界是苦，人生是苦，生死轮回是苦，快乐全是虚幻，只有痛苦才是永恒的真实，所以修佛，求的是一个解脱。可是，教义的天敌往往就是它自己的信众，就像我在《春秋大义》题记里说的“……正如几乎任何一种信仰，无论是无神论还是有神论的，无论是一神论还是多神论的，一旦走入大众，都只会变做一个样子；仪式化的偶像崇拜和一厢情愿的消灾祈福（而他们所祈求的往往是为教义所禁止的）；几乎任何一种思想，无论是激进的还是保守的，无论是德治的还是法治的，一旦走入专制权力，也只会变作同一个样子。”

评点:【一切皆苦，求解脱走入寂静涅槃，不是一般老百姓想要的，老百姓要的是念想，是希望，是回报，所以求福报和消灾祈福就很能被理解了。】

仪式化的偶像崇拜自有深层的心理根源，一厢情愿的消灾祈福至少也算是寻求有效的人生慰藉的一种手段。正是靠着这些不自觉的“愚昧”和“非理性”，人们才在这个艰难的世界里还不算那么艰难地存续了下来。所以，为什么用科学、理性来反对所谓封建迷信的行为往往事倍功半甚至大于功，是因为千百年来根深蒂固而又错综复杂的自发秩序大大超越了我们理性的能力，而且，虽然这种自发秩序往往得不到理性的正面评价，而它对于人类生活的诸多益处也常常是理性在短时间内无法察觉的。

评点:【这种念想使人们企盼着希望，也是在艰苦生活中所依靠的精神支柱。但这个支柱有一定的局限性，因为念想的实现不是单方面因素就能实现的，如果按照理性的思维，也只能说是对了一半，因为人们不愿意看到不能实现的一面，所以你说他是封建迷信你等于撤了他一半的支柱，尽管他内心深处也知道那才是真实的，但他不愿意接受，他就宁可错下去。从这点上说，理性也不能完全起作用。】

其实康德认为是迷信的恰恰才是宗教，而大家靠仪式所取悦的神灵实质上并不是什么神灵，而只是集体意识的投射而已——这个道理是由涂尔干揭示给我们的，我在《春秋大义》里曾经详细讲过。

评点:【菩萨显灵就是集体意识的投射，信则灵也是，只要和你期望的贴一点谱，大家就往菩萨那里靠，所以宗教所形成的力量也是集体信众的力量。】

纯洁的信念可以维系一时，却绝不具有延续长久的力量，信徒们需要仪式化的生活，渴求福田，这实在是人性大势所趋。另一方面，看看现在这位一肚子不满的弘忍大师，批评归批评，不过话说回来，佛门平日里可没少宣传这些呀——你只要虔诚礼佛就可以获得福田，相反的，你如果说了一些对和尚与佛法不敬的话就会遭到严厉的报应等等等等。佛教发展下来，早已经改头换面了，就算佛陀复生，恐怕也认不出这就是当初创立的那个教派了。

评点:【佛陀的学说一旦发展成为宗教，随时间的延伸，必然会不断地依他起而远离初衷的轨道。】

从弘忍这段话来看，追求福田已经成为佛门中的时尚，所以必须要以振聋发聩的声音来让大家有个清醒的认识了。弘忍所谓的“迷失了自性”，这是禅宗的一个根本理念，自性是指一切事物的真是本性，对于人类来说，自性就是每个人先天具有的本性，也就是前边讲过的佛性，佛教的全部真理都在每个人的自性当中，只不过人已经在现实世界中迷失了自性，和佛越来越远了。

从当时的风气来看，人们的心思也大多泛滥在如何求取福田之上，僧侣们的物质生活也因此而得到了空前的改善，我们会看到有钱人大量地扩建寺院，修筑佛塔，给寺院捐赠田产，等等等等。

评点:【施舍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回报，求福田是求回报，求智慧也是求回报。】

越是深邃的思想越难抵御现实主义的狂潮。追求真理还是迎合大众，这两者之间很难取得一个妥善的平衡。……唐僧的佛学修养堪称举世无双，从小就下过苦功，成年以后又有一段丰富的留学经历，精通梵文，主持译经无数，而唐僧的唯识宗玄理精妙，充满着复杂的逻辑思辨和概念辨析，就算用最通俗的语言介绍出来，也足以让本科以上的读者大呼头痛，结果，唯识宗很快就无声无息了。

评点:【任何一门高深的学问，如果不化为通俗的语言而广殖于民间则必然失去它固有的生命力。】

学术和大众永远是一对天敌。大众需要斩钉截铁的结论，不需要审慎的论证过程；需要那些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不需要那些虽然真实却不为人所喜的东西；渴望速成的捷径，不喜欢下功夫、花力气；喜欢简单接受，不喜欢深入思考。

评点:【从某种角度讲，世人爱假不爱真。因为很多真现实是人们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才有许多的方便说法涌现，用来作心理安慰，但这都不是真谛，所以以此来求，总有佛祖不显灵时。】

禅宗传法，竞争上岗

五祖弘忍公开选拔第六代领导人，一个偈子就等于是一份答卷，但耐人寻味的是，弘忍说谁的偈子领悟了佛法大义就传谁衣钵，但是，按照一般的考试情况，及格的人总不会只有一个。如果说有十个人的偈子都领悟了佛法大义，难道让他们共同来作第六代领导人不成？况且，弘忍的东山法门难道难到了这般程度，以至于在那么多求学参禅的人里边只可能有一个人悟到佛法？这种概率简直要逼近彩票大奖了。

评点:【慧能成为六祖我想绝不是偶然的，首先慧能必有过人之处，否则怎能站得住脚呢？而大众普遍存在认正宗的心理，所以有衣钵传人之争。衣钵传人的背后，往往有着巨大的势力和利益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