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瑶草

有一对老年夫妻，时间观念非常强，每天总在广场舞跳到一半时准点到来。男的身材矮胖，不过挺精神，一点不显老。女的则脸色暗黄，头发干枯，身体消瘦，腰腿弯曲如一只病虾。两人居然穿着情侣套装运动服，快到队伍跟前便急速跑步，冲刺前进，自然男的永远是比赛第一名。女的身体尽力前倾，腿脚却绊住了似的难以快速前行。一到队伍里来不及喘息，两人便跟着跳起来。也许因为迟到感到抱歉，两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女的永远站在男的身后跳舞，而且永远也跟不上节拍，就像男女二重唱，她总是负责重唱那部分似的。跳舞快结束的时候，也许女的因为自己跳的不好不高兴了，便低声喊前面正跳的起兴的老伴，老伴若没听见，她就上前拽一拽他的衣襟。男的立马刹车，两人相跟着一前一后踏上回家的路。男的走的快了，不时停下来等一下女的。

队伍里常来的男子有五六个，除了我和另一个中年人，其余全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其中一个老头特别引人注目，又高又胖，赤红脸膛，精神矍铄。夏季他常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卡其色裤子，红色体恤。这个老头跳起舞来特别卖力，幅度很大，比如做起扩胸动作，他会倾斜着身子朝后仰下去，一直仰下去，几乎如醉汉要站立不稳倒地了。在前后左右迈步时，他会大跨步的前进后退，假如广场只有他一个人跳舞，我疑心跳到最后一个动作，他会绕着不大的广场转上整整几圈。他每次进入队伍，就好像老鹰站在鸡群里，炸弹掉到人堆中，不论别的地方多拥挤，四周都会给他留下别人两倍多的空间。他的动作极不标准，甚至有的动作完全错误。别人跳舞也会出错，但发现和众人不同就会在第二遍第三遍重复动作时很快纠正过来。他则不然，跳的尽情时眼睛微闭不看别人，一个人自我陶醉进入忘我状态，即便错了也要一错到底。由于用力过大，很快就会汗流浃背，这时他便从裤口袋里摸出一条洗得发白已看不清花色的毛巾来，一只大手撑开了，在脸上脖子上一抹，又重新塞进口袋跳将起来。由于他的动作过于夸张，犹如跳大神般十分滑稽，往往引起路过观舞者的指指点点。有几个大点的孩子调皮，看到老头跳的有趣，便笑嘻嘻的跟在后面偷偷模仿起来。更有甚者，拿起大人的手机拍摄老头跳舞的视频，几个人凑在一起一边看一边笑的乐不开支。周围的大人也跟着笑，好像空气里充满了令人发笑的气息。唯有老头蒙在鼓里，或者是充耳不闻，跳的更起劲了。

舞蹈所放的音乐也有趣，不同的舞蹈有不同的音乐，同一个舞蹈里也有多首歌曲。有流行的“小苹果”，欢快有力；有“男人都爱习大大，女人都爱彭妈妈”，充满时代感，让人会心一笑；有“我是一只小小猫，喵喵喵喵喵”，童趣盎然，令人忍俊不禁；甚至还有高亢激越、声音沙哑、其声如吼的板凳戏剧。听着优美的乐曲，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往往从黄昏时分跳到月上中天，大家才有说有笑的四散开去。

刚开始跳舞，我穿的还是上班时的衣服，白衬衫扎在蓝裤子里，很快就觉得不合宜起来。人靠衣裳马靠鞍，于是置办行头便列入预算。先是在网上花费一百多元买了一身夏季运动套装，没穿几天，觉得长裤子不如短裤凉快洒脱，又花费近百元网购了一身短袖体恤和运动短裤。后来发现不少大妈穿的运动服都是耐克、李宁、安踏、361度等名牌，顿觉自惭形秽起来。尤其可恨的是那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成天穿着一身破名牌，总在我眼前晃，晃得人心烦。终于有一天，听说街上乔丹专卖店搞促销活动，好说歹说拉上妻子直奔过去，花费二百多元买了一身回来。没钱也任性，不到一个月，买了三身运动服。这还不算，我又忍痛割弃穿了七八年已经建立了深厚感情的运动鞋，新买了一双名牌。为了紧追大妈，我也是蛮拼的。当天下午跳舞时，穿着名牌衣服，那一个字叫爽，两个字叫好爽。走在路上，我不时瞟一眼衣服上乔丹打篮球的图案标识，好像害怕一不小心这小小的飞人会飞走似的。走到广场时，我竟然低着头忸怩不安起来，感觉众目睽睽，所有的大妈都在看着我。后来大着胆子抬起头，才发现竟然没一个大妈关注我的新衣，心里就别提有多失落了。
    跳舞不过几个月，同事都说我瘦了许多。一过秤，减了四五斤，暗自欣喜。体检报告也显示，脂肪肝遁形了。走起路来格外精神，办公楼的台阶总是一跨两级。现在每天早上六点半，下午七点半，我都会整装出发，比上班还准时。在我的影响下，妻子也跟着跳了几次。不过她也太懒了，刚跳一会便躲到人群后，用手机偷拍我轻盈优美神形兼备婀娜多姿美轮美奂的翩翩舞姿，并在没征得主人同意下发到微信上。还别说，看到的人都点赞呢！后来大概是看到大妈虽时尚漂亮，却一点也不凶险，危机感解除，她再也不跟着我去，晚饭后躺在沙发上看没完没了的肥皂剧去了。没了妻子的监管，我自然更加放心大胆，紧跟大妈的舞步，舞艺也日渐精湛起来，不瞒你说，那些老头我就没放在眼里。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说了，我得跳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