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

“如果你痛恨你所处的黑暗，请成为你想要的光。慢慢来，塑造你想要的世界。总觉得过了好多年，始终激励我的就是老师您告诉我的这句话。谢谢您，老师。”

这个平常的夜晚，这条短信似一粒石子投入我心底，激起一层层名叫“幸福”的涟漪。

“石子”是琪丢过来的。琪是我曾经的课代表，现在读高二。算算离开我才不过一年半而已，却在短信里说“过了好多年”，真有点夸张呢。

于是，回丢过去一粒石子：还没有过好多年吧，你现在才高二，离开老师才两年而已。

没有回音，估计琪又和那书山题海较劲儿去了。高二的学生在第十七层地狱里“炼狱”，不易。

凌晨，睡意朦胧中，听到短信提示，是琪的：不是啊，老师。我可没离开你！那句话已经四年了一千多天了呢。晚安，老师。

再读一遍，笑意漫过朦胧的睡眼，给琪道了晚安，在幸福中，安然入睡。

关于“成为世界的光”，是初二我和琪所在的三班辩论，从《青年文摘》里摘来的一句话，送给了他们。当时教完《岳阳楼记》，我让学生说说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看法。本来满心希望学生能如我一样发一通崇敬、向往之情，谁知他们居然毫不掩饰对这句话的轻视，甚至有学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现在的社会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还会像范仲淹那么傻？

我一时愣住，学生的不屑一顾直刺痛了我的神经。十几岁的孩子，居然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行，都回家写读后感，收上来一看半数的学生都赞成。我一向欣赏的琪，在读后感中历数身边人自私自利的行为，问我这样一个冷漠的社会，她该怎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读着琪的作文，我陷入了沉思。琪的作文一向真性情，而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单纯的孩子，虽然性格内向，但底色还是阳光的。连这样的孩子都对社会抱如此看法，其他孩子呢？于是，便有了我喋喋不休地和他们争辩，便有了我花小半节课的时间向他们一字一句的分享《成为世界的光》，便有了“如果你痛恨你所处的黑暗，请成为你想要的光”。这句话，我当时是命令他们用笔记下来的。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些孩子无奈地拿起笔记录时，嘴角勾起的无奈。我当时也是有些执拗了，坚持认为即使做不到范仲淹那么高尚，起码也要成为世界的光，即使如萤火虫般微弱，但聚少成多，越来越多的光也一定能够照亮周围的黑暗。至于学生到底有几人能接受，只能让时光检验了。

却没想到，琪，我的语文课代表，过了四年，一千多个日子，记住的不是枯燥的文学常识，不是抽象的词类活用，而是这句在我看来很难让他们接受的一句话。我更没想到，这句话，还能给独自在外求学的琪以激励。

就像风会记得一朵花的香，教师啊，多年以后，学生记住的，是你说过的哪句话？

琪，你可知道，你短短的几句话，带给老师怎样的幸福？

何况，你还说，你从未离开我。想想，的确是这样。还记得，毕业前，给你们上完最后一节语文课，我拉你到讲台上合影。轻轻揽着你，我可以感觉到你微微的紧张。镜头定格了你我的微笑，走下讲台你泛红的双眼、你偷偷擦去的泪水，却定格在老师心里。琪，同行三年，你能接纳我，让我引领你一步步从内向孤单走向阳光开朗，其实，是我的幸运。因为，并不是每个学生都愿意将老师视为可依赖的人。一千多个日子匆匆过去，曾经以为毕业很遥远，可是，一场中考还是让你离开了我的视线。让我欣慰的是，彼时你已学会真诚微笑，身边也有了好友相伴。只是，我将一份不舍留在你的身后。

可是，分明的，你没有离开我。从你有了手机，凌晨时分，我一向沉寂的手机就不时响起短信提示。睡意朦胧中，即使不看，也知道这时候发短信的，是刚下了晚自习的你。也会在周末接到你的电话。电话中，你不紧不慢地说着你在学校的种种。你会在考试后向我汇报成绩，也会吐槽食堂的饭菜难吃，也会诉说找不到朋友的孤单。你会轻轻地笑，也会轻轻地叹息……和你聊着，欢喜着你的小小的快乐，心疼着你小小的孤单，我常常有种错觉：电话那头喃喃细语的人，是我的女儿。

放假了，你会跑到学校来看我。你推门进来的瞬间，我恍然感觉时光倒流，仿佛你还是我的课代表，你走进来，问我今天的家庭作业……

琪，即将高三的你一定会越走越远，但，你不会走出我的视线。

恋人的幸福，是风雨中相牵的双手。

父母的幸福，是阳光下孩子的笑颜。

教师的幸福是什么？教师的幸福，是多年以后，已长大的学生告诉你，他（她）一直记得你，记得你说过的某句话。

这幸福，师生专属，无法分享，无人替代。

琪，有生如你，老师，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