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前尘(二)
个人日记
二、 幺儿不是宝 路边一根草
1964年4月29日,我出生在安徽铜陵市,当年并没有满室祥云,母亲也未梦见青龙白虎入怀,这注定我只是凡夫投胎。那年,我母亲已经三十五六岁了,按我老娘的说法,我属于计划外的产物。前面生生死死八九个了,剩了仨,有男有女,觉得够了,不想养了,不曾想又怀上了,那时人工流产好像不时兴,许多小孩都稀里糊涂留下来了。从现今留存的照片看,我还是受到重视的,据说满月时父亲挺高兴,办了满月酒,百日的时候还罕见地留了人工彩笔的标准照,毕竟添了男丁嘛。
1964年4月29日,我出生在安徽铜陵市,当年并没有满室祥云,母亲也未梦见青龙白虎入怀,这注定我只是凡夫投胎。那年,我母亲已经三十五六岁了,按我老娘的说法,我属于计划外的产物。前面生生死死八九个了,剩了仨,有男有女,觉得够了,不想养了,不曾想又怀上了,那时人工流产好像不时兴,许多小孩都稀里糊涂留下来了。从现今留存的照片看,我还是受到重视的,据说满月时父亲挺高兴,办了满月酒,百日的时候还罕见地留了人工彩笔的标准照,毕竟添了男丁嘛。
由于母亲从事重体力活,加之年纪大了,奶水基本没有。生产不久,就把我托付给大姐,自己去上班了,那时大姐十九岁吧,相当于小妈了哈。没有奶吃,只好吃米糊糊,可怜呀,人们形容小鬼叫乳臭未干,可怜我连乳臭啥滋味都没经历过,悲催,这万恶的新社会哦。后来,我大姐说,啊呀,你小时候真可怜,吃米糊吃得嘴唇都嘬出一道沟来哦,可见搞饱肚子对一个呱呱小儿来说何其难哪。那时基本上是大姐带我,当时,她经人介绍,正和大姐夫谈对象,而我不到一岁,基本是个大灯泡。大姐夫为了显示亲民,时不时把我抱在腿上,我不懂事不节制呀,经常尿在他腿上,可惜了那几条裤子。没办法,舅子虽小,也不能得罪呀,只好忍着,时隔几十年,他还念叨这事儿,常常惹得哄堂大笑,呵呵。
三岁之前的事情,我只是听别人说起。记事,那要等到四五岁以后了吧。印记最深刻的是四岁那年夏天某日,我和邻居家的老三王国安(比我小一岁)一起跑出门去玩,顺着二九车队(属于抗美援朝部队集体转业做客运)的东边坡子,经过市教育局围墙,一路游游荡荡,来到离家约摸三公里的三角花园。现在看也就是市中心地带了,当时,是一个毗连一中的小公园,里面有个水泥舞台,常常有批斗人的活动,热闹得很。比如盛夏逮着几个小偷,会在油光发亮的背上用毛笔写上“小偷、盗窃犯”几个大字,耸人得很。批斗的时候,会有民兵脚踩小偷的脊背,用小喇叭愤怒声讨罪行,相当有威慑力。
我们小哥俩也来凑热闹,等场子散了,想回去却忘了来路。于是一路上我哭哭啼啼、寻寻觅觅。大人们都在上班,半大的都在上学,再小的都在怀里吃奶,感觉周围就我俩,恐惧蔓延全身。国安虽小,却是冷静,喝住了我的嚎啕,凭着记忆领着我一路顺回了家。哎呀,真心佩服人家呀,三岁毛孩,能担当,不简单。后来此人不务正业,进过号子,搬家后也就没啥往来了,不过,这事让我记了半辈子。
稍大些,父母也会带着我去干活,比如从仓库拉什么苹果红枣葡萄果酱去商场,路上总是要监守自盗的,掏几个出来给小孩吃,也没人太当真。不过到砖厂去拉砖,可就没啥油水了。砖窑刚停炉,大人就得顶着高温去取砖码砖,汗流浃背。我人小,每次也能搬一块砖,常常被灰尘迷了眼。惟一的乐趣就是,跟着大孩子,在小溪里摸了些小螃蟹。爬到窑顶上(大窑,顶为水泥台,分布着火力观察孔,上面有高高的遮雨棚),挪开观察孔铁盖,用火钳夹着放进去烤,三两分钟就能吃了,香气扑鼻,恰似珍馐满颊余香,实在不能相忘。
那时候,平常人家,穷困得很,没有上幼儿园一说,有老人或长辈在家的,会带着。我奶奶怎么带的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倒是我记得会时不时顺着屋前屋后给她捡烟蒂(收集烟丝,过过嘴瘾),在我四岁多的时候,老人就去世了。
到了五六岁,大姐早有自己的家要费神了,二哥初中,三姐小学二三年级,没人管我。有段日子,只好跟着三姐去学校。大冬天的,学生在上课,我一人孤零零在教室外面哭,她在里面哭。有时候老师会把我领到办公室待着;有时候,教务处那个王主任让我别在教室旁边待着,他满脸络腮胡子,面相凶狠,更是增加了我的恓惶。十几年后,我大学毕业回到家乡,与这个王胡子夫人成为某学校同事,她有意择我为婿,你说我能干么?打死也不能啊,这是后话,呵呵。
我识字约摸在五岁左右吧,平时大人忙于生计,无暇顾我,只有吃晚饭的时候,父亲就着简单的饭菜,拿出些自己写的字块,让我识字,断断续续,到学前也认得好几百了。那时候,并没有什么儿童读物,认了也只是认了而已,不过很难说没为日后的语言打下深厚的功底哈。
到了七岁的时候,记得冬天里,有不远处小学里的老师会走访附近居民家,看看有无适龄的孩子要上学的,提前作登记。当时我和小伙伴们在屋外的阳光里追逐疯跑,母亲和几个邻居边晒太阳边做女红。老师上前说明来意,母亲喊我过来,说要上学了啊,我就稀里糊涂点头答应了。殊不知,就此套上了笼头,告别了散养无拘的好时光。
当时是冬天过年后开的学,穿得圆溜溜的,手也不会握笔,劲儿使的也不是地方,常常力透纸背,要不就是把笔芯弄折了,那个费劲呀。我的同桌就是我家隔壁邻居的大闺女,乳名儿奶猫(她弟弟叫奶狗,绰号小狗子),据说小名儿越贱越好养。奶猫很羞涩,白白净净、安安静静,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过,我并不和她同进同出,男孩子自有一帮呼啸而去的玩伴儿。那个时候,时兴打弹子(就是弹玻璃珠)。下课了,一帮人扎堆,地上挖个小圆孔,在两米远画一条线,大家拿着玻璃珠对准圆孔弹出去,谁的球离圆孔近谁就有权先往孔里弹,按进洞先后排序论位。。。
也有打野仗的,结对弹玻璃珠,击中谁的就收入囊中,竞技意味很重,往往是由胆大敢搏的同学来玩,多数人只是尾随看热闹。男孩子的玩物还有有砸杏核、拍折叠香烟纸、打弹弓;女孩子则是跳橡皮筋、扔沙包、玩嘎拉汗(猪羊的前肘关节)。也有共同的游戏,比如官兵逮强盗,老鹰抓小鸡。虽然清贫却是热闹,不似现在圈养的娃娃,玩具一大堆,却少了闹哄多了寂寞。
那个时候,虽然大多数家庭都差不多,但是干部家庭条件还是好不少,工人家的孩子总是差一些。一些特种行业的便利是明显的,比如,买东西排队,商业系统职工上班的时候就顺便把东西捎了;卖肉卖米的指定把好的留在案底给亲戚朋友或是领导。那个时候,丈母娘挑女婿首选不是司机就是卖肉的,这是真事儿。我记得,在学校,有个男生,白白净净,很阳光的味道,他经常把自己用水彩画的画贴在班上,也会送要好的同学几张。那时,我们连蜡笔都不好意思找父母要钱买。后来听说他父亲是市里人武部政委,算是个不小的干部了,所以说绝对的公平只有天堂里才有吧。
还有个小姑娘,坐在我右后方。一次,我钢笔不出水,正使劲儿甩着,就听见她在后面哭起来,回头瞧瞧,坏了,墨水把人家的确良上衣给染了一条印记。要知道,当时我们绝大多数还穿着棉布衣服啊,她妈在百货大楼做会计,方便呀。放学她妈来了让我赔,那咋赔啊,没法跟大人说,最后还是老师解围,让写个检讨算了。唉,憋屈呀,赶现在,我买它几丈布,没事儿我天天甩墨水,看谁敢拦我。
作为老小,父母眼中的幺儿,哥哥姐姐的小弟,遇事还是蛮有靠山的。班上有个男生欺负我,我立马喊来快小学毕业的三姐,她到班上把讲台重重一拍,吓得那孩子立马就怂了,从此不敢正视我,那是什么感觉,爽死。
因为有点娇惯,我落下了好吃的习惯。但凡家里有点好吃的,总是我最多。找吃的,也是最有办法。有时候,父母搞点桃酥、炒米糖、沙琪玛是为了过年吃或是送人的。我可不管,先吃几块再说。为了掩饰,会把纸皮子揭开来,吃一部分再把盒子皮用米粒粘起来。常常引得父母互相猜疑,一个说是店家做了手脚,另一个则怀疑我吃了。对于装在罐子里的吃食,我可以吃一部分,再把里面虚支起来,面上看还是满的,一动就塌了。后来大人没招儿,索性把有些点心锁在父母卧室里,那也挡不住神偷啊,门不能撬,那就翻窗吧,拿完出来再把窗纱复原。父亲感叹,这就是拴个老虎都不济事呀。现在看来,还是生活条件不宽裕,肚子里缺油水啊。后来和太太谈恋爱,说给她听,丈母娘知道了,伤心地落泪,我去她家吃饭,老人家总是把肥肥的鸡皮扯给我吃,说解馋得很,腻了我好多年还不好意思说。
小学的时候,我一直是个平常无奇的学生,功课上游,但不拔尖;性格既不内敛,也无风头。倒是在绘画上面有些兴趣,那时父母忙于生计,早出晚归,哪有心思和闲情操娃娃们休闲娱乐的心哩。只记得,去房头邻居家玩,看见人家墙上挂着水彩习作,自己回来,总要照猫画虎一番,哪怕画出一只瞎眼来,也是沾沾自喜。有一次,表哥从外地回来,带了一方精美手帕,上面印着一只大狮子。我要来想临摹,他说,你画得像就给你啦。嗨嗨,结果是蛮像的哦,足见这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换做现在,没准已经上道了。直到成年以后,我对绘画的兴趣依然浓厚,我一直梦想,退休在家,是一定要把水墨丹青捡起来,再续前缘的。
放假在家,有些事情是要做的。小孩子精力旺盛,夏天,从来不午睡,大人又不愿你出去晒。有次,父亲在屋里午睡,我和三姐在窗边看厨房墙角窸窣游动的蛇郎子(其实就是一种蜥蜴),紧张兴奋,窃笑不止。终于把领导吵醒了,一顿暴栗伺候,赶出家门。
在外面,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情:和小伙伴们用弹弓打知了(蝉)。一群大大小小的光头,聚集在房前屋后的大杨树下,手拿弹弓,瞅着高高枝干上疑似知了(也可能是树疤痕)的地方,噼噼啪啪一顿猛射。多数时候石子落在远处人家的屋顶上,有吼声怒骂声传出,也有拎着棍子呼啸而来的,呼啦,小子们顿作鸟兽散去。也有幸运的能把知了打下来,尽管是个残破的身子,那也很炫耀地搁在手里把玩。
更多的是在菜地藤架或是榆树枝上逮蜻蜓。蹑手蹑脚过去,食指拇指微张,极其缓慢地从后方接近蜻蜓翅膀,迅速捏住它,常常是在快要抓住的关头,蜻蜓逃脱了,那种失望,不亚于成年后发财梦醒时分的遗憾。
夏天放假,也有干正经事的时候。早上排队去买水豆腐(就是豆腐脑)是必修功课。五点多钟,几个邻家小孩,男男女女约了,径直去三里地外的黑沙河农贸市场(都是国营),在水豆腐摊点前排队。那个时候排队也有不老实的,有插队的,也有头天晚上搬个砖头排着的,最后的结果是,挤作一团。特别是眼看着豆腐缸要见底了,后面的孩子全涌上来,即便买着了,搪瓷缸也拿不出来,有那股子蛮劲儿硬拽出来的,往往水豆腐会泼洒在别人的脖颈里后背上,温度高啊,烫呀,鬼哭狼嚎的。现在想来挺可怜,买不着的,中午家里就没有汤喝哦(南方人吃饭不能不喝汤,水豆腐加点水,搁点酱油葱花猪油,就是一道很有滋味的汤哩)。
还有弄柴火的活儿。那时,家家都是烧柴灶(也有煤灶,烧不起),城里哪来的柴火呢?像灌木这类硬柴,只能是从砍柴进城的农民手里买,或是家里有农村亲戚砍来送的,再就是家里大孩子们去郊区山上砍。这活儿很是辛苦,城里孩子细皮嫩肉,镰刀也握不好(我是左撇子,没有专门的镰刀,砍起来尤其费劲,我当时就想,长大了一定搞个发明,打一把左撇子玩得转的镰刀,现在看来,实践出真知呀),砍刀也抡不动,往往一天下来,能整那么一小捆,稀稀拉拉背回家,十分狼狈。年幼孩子的任务就是耙松毛,落下的松毛棕红色,有油性,柴灶点火很好用。一人背个筐,在松树林里分散开来,用竹耙子或是铁丝耙子在地上拢着。有那玩心重的,会弃了筐子,逮虫子,爬树,玩游戏,等到人家活儿干好了,要走了,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找些别的树叶放在筐里,再盖上松毛回家交差,被父母发现了,自然是一顿爆栗子伺候,二回也未必长记性哩。
除了这些活儿,最有价值的事儿就是拾破烂,废铜烂铁、玻璃猪骨、橡胶猪毛,只要是废品站收的,都可以去捡。孩子们主要是捡碎玻璃,也有那胆子肥的,在周末时段,远远的扔块石头,把公家的哪扇窗户砸碎了,看看没动静,就装模作样地拎个篮子去拣,要是有人问起,则会用无辜的眼神来蒙人:不知道怎么碎的,我只是来拣碎玻璃的,呵呵,民间有高人啊。
拣玻璃片儿是个细心活儿,拣完了洗干净,凑在一起,待分量足了,挑个不上学的日子,小伙伴们大大小小顺着村边的小道往远处山坳里的废品站出发。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到处都是收废品的点,很少也很远。要命的是,去离我们家最近的点要经过一个山村,村子不大,就几户人家,问题是家家都养着狗,大大小小,黄黑花白的,还都是散养。但凡从村子里走,只要是生人,必定龇牙咧嘴、睚眦相向。大人也有畏惧不前的,何况小孩,唉,每次到了这里,比八路军过鬼子封锁线好不到哪里去。你轻轻地走,它定定地看你;你慌慌地跑,它凶狠地追你,总之,得让你哭着通过。翻过山坡,卖了废品,会有些小收益,然后,跑到街上敲点糖稀或是买根冰棒,早把那点心酸忘到脑后去了。
记得我曾经养过一条矮脚板凳狗,土黄色,小小的,除了上学,一天到晚跟着我。它很调皮,夏天夜晚的时候,有邻居姐姐路过我家去房头洗衣服,这小东西总是乱吼一通,吓得人家哇哇大叫,颇有微词;有时候,还会跑到邻居家把人鞋子叼一只藏在我的床底下,凡此种种,民愤较大。无奈,老娘只得把它丢在两里地的土崖下,不出两小时,它又坐在家门口了,弄得我上学也没心思。最终,装了袋子,送给一位路过的司机,不知所终,现在若是还活着,怕是有四十来岁了吧,呵呵,当然这是梦话。
我比我大姐的儿子只大两岁,打小我们俩就比较淘,个性也都强。大姐和姐夫在外地上班,他就待在我们家,男孩子嘛,只能跟着我混。我俩常常打仗斗气,这小子一生气就扬言要回家,顺着门前的小道往外奔,拦都拦不住。不过,他也走不远,一没路费,二也不认得家,哼哼唧唧,只能回头。到了中午,这些烂事儿让父亲知道了,伺候我的就是一顿条把丝(扎扫帚的细竹丝),抽得满院子乱跳,还不准吃饭。不过,我朝里也有人,母亲会悄悄弄点饭菜(油水往往比别人多),搁在锅里,待父亲上班去了,让我赶紧吃,哎呀,到底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呀。后来,这外甥回他父母身边上学去了,自然,我挨揍也少很多。我大学毕业回到家乡,一次,这小子在大街上直呼我的名字(大约觉得俩人年纪相近,忘记辈分了),我很生气,没有搭理他,扬长而去,把状告到他娘那里,从此,小舅不敢离嘴了。我大姐比我大19岁,直接的后果就是,她的女婿媳妇跟我一般大,半辈子不得不客客气气喊我小舅,憋屈呀,古话讲得好:三岁的爷爷百岁的孙子,辈分,好比现时的中央领导排名,乱不得啊。
小学五年,除了些野趣,也没积累啥真知灼见,后面就走上了老老实实学习的艰途。
文章评论
二泉映月
哭哭笑笑的童年,洋洋洒洒的笔触。诙谐中有感动,记录中有深情。[em]e160[/em][em]e100[/em]
岸芷汀兰
找到了曾经也有的童年记忆,好形象好生动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玉和说!
韩泰英
您可以联系出版社了[em]e120[/em]
一片小云彩
文中趣事,好像都听你说过,今天再读,依然颇有感触。经历那个年代的人,似乎都有类似的童年故事,让如今的孩子无法想象。不过,现如今的他们,等老来的那天,也会有很多童年的记忆。虽是不同的年代,童年都是每个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云锦
老哥,空了接着写,看上瘾了![em]e160[/em][em]e160[/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