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前尘(五)

个人日记

                                                                 五、讲台有师范  情定有缘人

 记得是个燠热的天气,拉着板车从长途车站把铺盖卷和木箱子拉回自家的平房里。家里还有老娘和待嫁的三姐。对于我的返家,她们自然是高兴欢喜的,毕竟多了个男丁。记得父亲刚去世的时候,家里没有电视,无处排解寂寞,母亲只好去邻居家看,一次两次可以,天天如此,想必人家是不方便的,面上多少有点讪讪之气。后来姐姐有了临时工作,多少可以补贴些家用,加上父亲的一些抚恤金,凑一起买了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母亲闲暇里也算有了个寄托。     
        
去教委报到,自然希望离家近一点,恰逢近郊四中新建,我这个新人就去了新学校。学校的王校长是我三中读初中时候的教务主任,安庆人,白白胖胖的,瘸了一条腿,是当年领着学生修铁路落下的工伤。王校长原来是音乐老师,我太太在初中是宣传队的骨干,他对她很熟悉,也很喜欢。正好太太由原来的十一中分流到四中来了,这也是我与她结识的最初机缘。
    
初到学校,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们数学组当年来了几个小伙子,看着都蛮精神的,又都是党员,校长也是很重视,寄予了厚望。记得第一天去数学组,看见太太红衣白裙,清清秀秀的,不熟悉嘛,也没搭讪,后来才知道她弟弟跟我们初高中同校同届,还同是校排球队的。因为本科生少,又是新来的,我就直接去了高二毕业班。说实话,教课这玩意儿,真是看悟性,大学学了无数高深理论,末了一点也没用上,全凭自己高中的底子。好在这届学生年纪比我小个三五岁,因此,课堂上师生倒也开开心心,相安无事。有时候,我会和学生们一起出去吃饭游玩,男男女女挺有意思。一次,几个人跑到郊区笠帽山烈士塔去玩,爬到半山腰,冷然瞅见个殡仪馆,黑咕隆咚,一干人魂飞魄散,赶紧扑下山去。有时候,我们会在某学生家聚会聊天,家长们有点发蒙,不知道这老师是哪条道上的,跟学生混在一起。有意思的是,我的游泳还是我的学生教的,两人暑期往天井湖里趟,顺着南边的湖岸,学生踩出一条水深差不多的地方,教了一些基本动作,让我在范围内练习,他自己游出去老远,这个时候师生关系倒过来了,也没觉得师道尊严受损,更像是朋友。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教的那个班的班主任老葛,是个老教师,会经常在外面带补习班,专门辅导要参加招工考试的孩子们。一般是召集几个合得来的主课教师搭草台,利用某学校教室办夜校,大家整点外快。我教数学么,他就招我入伙,在劳动局技校大概搞了40天吧,分了有90多块钱(要知道,当时月薪也才67元哩),后来,这笔钱我买了一辆自行车,也算有车一族了。在夜校的时候,结束那天,几个姑娘围着我说话,总把其中的一个往我身边推,还起哄,我一头雾水,走的时候,一个人笑着提醒我说,有人看上你啦。哦,怪不得围着不让走。咋办呢?小草也是有主的人啊,哎,年轻人在一起,总是有些缘起的机会,只是时候不对罢了。还有个也是这个班的女生,竟然直接摸到我家,跟我老娘打得火热,下厨做起饭来,哎呦,我这老娘还喜滋滋的,被我私下制止,不能搞这些朝秦暮楚滴事么。
    
当时,我一门心思还在大学未毕业的小师妹身上,不过两人总是若即若离不咸不淡的,弄得人欲罢不能,尽管几番努力,最终还是无果而终。个中缘由也不好讲,只记得当时看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深感造化弄人,情缘难却,也是无力回天。不怨人只怨天,这是我在感情上的底线,留一份珍惜在心里,比留一份怨气在身上要令人宽慰得多。
    
太太当时也是名花有主的人,我们在一个数学组,几个年轻人快快乐乐地扎堆。冬天的中午有时会在办公室的炉子上下面条、煮馄饨吃,尽管有老教师撇嘴不认同,但青春无敌呀,教教课说说话没什么不可以啦。数学组帅哥蛮多,那个时候,有的有对象,有的在搜寻,有的在做梦,这不妨碍大家畅叙理想、教学互帮。
    
85年底,经人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姑娘,年纪小,将近二十吧,聪慧可爱,属于感情丰富型的,很要求上进。两人在一起蛮有意思,刚认识的时候,让我辅导自考的高等数学,我这人过于随便,课余瞅见人家头上有几根白头发,径直就拔了下来,弄得姑娘紧张得要命,其实,没有什么,对吧,关爱么,何必拘谨。后来,我还领着她去太太家串过门,据说太太蛮眼热,挺羡慕的。当时,太太交往的男朋友是个工科男,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也是一表人才,从农村考上大学的,在城市里也没有亲友,内敛而拘谨。应该说,除了个性差异,城乡不同出生的年轻人当时还是颇有差异的,在家境方面自信心方面社交方面。由于性格差异导致交流沟通不顺溜,太太当时对自己那份感情的发展还是茫然的,郁闷之余,也无处诉说。有天路上,我们几个人同道,听见她跟政教主任(阿姨级)谈心,说到感情事宜,我感觉她有些心结,当时也没插嘴。回家之后,觉得作为朋友,有必要劝劝她,于是就在纸上写了一些话,现在记不清楚了,大意是,感情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要审慎评估,弄清楚自己究竟侧重于哪些因素,人品性格前程家境。只有搞清楚这些,才知道眼前的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人。一旦清楚了,就不要患得患失,进退失据,更不能在消耗中伤害了彼此。
    
纸条第二天在班上私下给她,她看了很感动,也决心对自己的感情作一个反思。当天她身体不适,放学后,我和另一个老师送她回家,在她家楼下遇见她男朋友,我还谆谆告诫人家,要珍惜这个好姑娘哦,唉,好为人师一辈子,改不了了。不过,那个时候,真的只是热心肠哦,没有私心作祟。
    
那边操着别人的心,这边自己出状况了。某个秋日,小姑娘跟我说,家里对我们的交往有些想法,父母希望她能继续安心学习。。。虽然有些托词的意味,毕竟人家提出来了,咋办?我回了个电话,表明自己希望继续交往的意思,一番互动,看看去意已决,也只好作罢。也许,死缠烂打会有另一个结果,但这不是我的性格。很多年以后,我们各自带着孩子在一中操场的书市上偶遇,简单聊了几句,很有些风轻云淡昨日黄花的意境。
    
对于所交往的姑娘,我从来都很珍惜,有苦涩但没有怨恨,即便有他日相遇的时候,也必定会有相逢一笑的胸怀,毕竟,在青春岁月里有过摄人心魄的印记。我的一个朋友自喻,一次玩不转两只猴子。我觉得有意思,我也很难同时面对多份感情。过了很多年,我发现与我有过交集的姑娘们,事业上都是很有些出息的,局长部长校长的,还不止一个两个,呵呵,太太奚落我,说我为党培养了一批女干部,谁知道哩。
   
 8611月,我和太太都各自结束了过往的感情,处在疗伤阶段。学校的小伙伴们工作之余依旧在一起玩耍。1212日正值太太生日,大家合计热热闹闹哄一哄。当天晚上十来个年轻人买了小礼物去她家吃饭。酒酣耳热之际有人对我俩起哄,认为都是自由人,何必装陌生,言外之意肥水不流外人田,呵呵。还有一哥们在厕所里呕心沥血,我去扶他,他倒是吓唬我,说此等好女子,你若不追我可要冲了啊。饭后,我们一起去了天井湖,乘着酒兴在月夜里高谈阔论,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数十年后,老朋友聚在一起还在咂嘴回味,那是一个无比纯真的岁月。
    
缘分这个东西,想时求不得,来时挡不住。办公室的距离的确让人温暖,在越来越冷的日子里,我们俩互动也越来越多。当时她带初一班主任,做事极认真,也有点子;我不带班主任,也有空闲。因此,会时不时帮她做些关心学生的事情,孩子们都小,喜欢和年轻老师在一起,我已然成为他们的二主任了,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她班上的学生跟我还很熟识,倒是自家的学生疏远了。
    
那个时候,她喜欢家访,平素就周末去,现在扯上我了,也敢放学摸黑去了。有些学生家在学校旁边的山洼里,荒山荒地瘆人得很。圣诞节的晚上,肚子还是空的,两人翻山越岭去家访,结果黑黢黢的迷了路。径直奔山洼里的灯光走,磕磕绊绊来到一座大木棚门口,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推开门一看,魂都没了,里面刀斧闪着寒光,大木桌上堆着森森白骨,桌下血流遍地,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再看看,里面站着两个人,面相凶狠,麻木不仁的样子,端着大碗在吃饭。原来是个远离人群的屠牛场,若是拍恐怖片都不要舞美设计了。我们落荒而逃,走到一个小厕所旁边,一道台阶没看清,差点失脚匍匐在地。来到正道上,才发觉两只年轻的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再也没分开,直到见了那个调皮捣蛋学生的爹妈。
    
经历着年轻人都经历的喜怒哀乐,日子过得顺汤顺水。我们也经常约会,骑车出游,夜场舞会,路边宵夜,看望朋友。记得有个同事腿摔断了,在住院,我们就经常借探视的机会出门溜达,给他带些吃的,也带些琼瑶小说,小伙子感动得不行,待遇太好,其实,也是就便的事儿。
   
 太太脾气温和,比我稳当。在家是老大,我是老小,待人接物还是有差距的。我们有口角的时候,我往往口若悬河,人家却是一笑了之,以柔克刚,不显张扬。她文艺天赋不错,跳舞唱歌能博得大家的赞赏,曾经在系里出演过《刘三姐》,据说迷倒一片,有历史剧照为证,就是那几个秀才貌似很猥琐。黄梅戏唱得尤其入味,时至今日,但凡电视里有黄梅戏节目,我是自动让位的。当年若不是岳父阻拦,她与马兰吴琼应是同学了,指不定能嫁个张秋雨李秋雨的大作家,呵呵。
    
一年多的快乐交往,让两颗年轻的心贴在了一起。88年的初春,我们手拉手走进了铜官山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开始了托付终身的慢慢旅程。那个早晨,凉凉的风,明丽的阳光绕着我们打转,平静之下是有些激动的。多少年以后,每每购房办事儿拿出这本证书,看看里面两个土里土气的面孔,我们都会哑然失笑。这,就是沧桑,是历史,两个人的。
   
 谈婚论嫁是少不了经济基础的,不过岳父岳母没有为难孤儿寡母。当我母亲笑眯眯地挎着小竹篮(里面好像是几盒点心还有什么的)去拜访亲家的时候,大家都是客客气气说着话,绝无难看的脸色,让我庆幸遇着此等善良的人家。
    
对于双职工,学校也是捉襟见肘的,没有正规的房子分配。琢磨半天,校长把单身楼上未启用的四楼厕所分给我们作新房。哎呦,进去看看,结构可真是厕所,设施齐全,膈应得慌。总务主任喊来老民工,把蹲坑便池砸了,用水泥抹抹平,就算交差了。拿到钥匙,利用暑期,我俩天天搞卫生,墩地不是用拖把,是用砂纸,用脚踩在上面墩,痛苦而充实。看着渐渐明亮干净的两居室,无疑觉得自己又是幸福的。就是墙角一根黑黢黢的铸铁排气管怎么看都扎眼,我灵机一动,刷上白漆,然后在上面螺旋地贴上绿色蜡光纸剪的叶片,看上去貌似攀援的藤萝,太太佩服得不行,哈哈。
    
婚房算是有了,置办家具家电生活用品是件挠头的事。对我,太太只是希望有套家具,外加一台录音机,其他诸如彩电洗衣机床上用品都是她的嫁妆,简直就是倒贴呀。即便如此,筹措过程也是如此艰难,因为我们家真的比较贫寒(虽然那时富裕的人家也不多,贫富差距不大。真正有些积余的,倒是原来搞投机倒把或是牢里出来丢了工作的人,开个小卖铺,摆个小摊子,或是卖点熟食什么的。人家也是吃苦挣钱,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
    
再难,幺儿的婚事也得弄啊。老娘召集哥哥姐姐商议,一起凑一凑,把打家具的工钱攒齐了,把家里积下的长短不一的木头收罗收罗;老岳父也贡献了十来块三合板和老木头,林林总总不少了。我拉着板车去锯木厂解木料,弄完了,请了一个小木匠在家里叮叮当当做家具。日子如水般流淌,看着家具一点点成型,心里还是蛮期盼的。
   
 一日,放学回到家里,小木匠苦着脸跟我说,伍老师哎,三合板不够哎,缺一块做面板的整料,要么你再买一块(好像是28块钱一张),要么你用碎料拼一拼,不过台面拼了很难看哦。晕倒,真是怕什么缺什么。我期期艾艾跟母亲商量,母亲为难极了,跟我讲,儿啊,家里真没钱了,只留了一点办婚礼的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咋办?面对一堆零零碎碎的三合板,我仔细测量,认真询问了小木匠对家具面板的大体安排,充分运用数学方程式,进行优化统筹,最后,终于找出了既不要再买三合板也不用拼凑台面的办法;后来,镶镜框的铝合金条,也是通过解方程组确定了最少的根数。小木匠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恨自己读书太少。唉,百无一用是书生,一点不假。
    
那个时代的婚礼,形式上比父母那时候好点,即便如此,我们也还是极其低调地走完了。没有婚纱没有真金首饰,没有告知领导同事,有伴娘没伴郎。下午两三点的光景,我自己给自己吹了头抹上发蜡,亲自去丈母娘家接太太。她的小姐妹、我的小姨子都没有为难我,也许知道这个快要瘦成猴子的姐夫已经勉为其难了吧。新娘接到母亲家,只做了一桌饭,迎亲的一干人吃了就完事了。我知道我欠她很多,太太却没有一点怨言,欢欢喜喜跟着我,去厕所改造的新房里度蜜月去了。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吃饭穿衣,这就是生活。

 

              

文章评论

韩泰英

跟嫂子的重点段落写得太细腻啦。P.S. 大赞不死缠烂打还有培养女干部两件小事[em]e120[/em]

二泉映月

"我已然成为他们的二主任了,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她班上的学生跟我还很熟识....."我们属于这帮学生吧。见证了才子佳人老师最美丽的绽放——幸运啊![em]e112[/em]

云锦

我应该写在评论里的,老哥对付看吧[em]e100[/em][em]e100[/em]

大浪淘沙

我知道我欠她很多,太太却没有一点怨言,欢欢喜喜跟着我,去厕所改造的新房里度蜜月去了。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吃饭穿衣,这就是生活。 感动[em]e166[/em] [em]e179[/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