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泞紫

  又一季冬归去，花重开，人渐长，望流年，时光辗转，幽叹沧桑。十年前，我懵懂青春，爷爷两鬓斑白，回忆起爷爷双眼禁闭的那幕仿佛就在眼前上演。原来逝去了的人，一旦走远了，会比存在的人面容更加鲜活，虽已然走远，却似是那么近，他的音容相貌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十年前，那时的我是个寄宿在外公家读书的初中生。我深刻的记得当天外公火急火燎的跑到学校气喘嘘嘘的告诉我说：“你爷爷不行了，赶快回去”。当时，和外公一起坐在通往回家路上的的士上，我终究不相信爷爷要离开我们。回到家奶奶就眼泪婆娑的匍匐在爷爷的旁边对我说：“你爷爷心里还是清楚的，知道谁还没到，心心念念的挂念着每一位子孙，他知道还没见到你，嘴里一直叫着你的名字”。爷爷看到了我，我赶紧的上前就握住爷爷的手，那是一双劳动农民的手，粗糙但是温暖。他双眼痴痴的望着我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爷爷走了，他走的时候，面容很安详，宽阔的眉宇，突兀的脸盘，厚实的嘴唇，就和平常睡觉一模一样。

爷爷走了，永远的离开我们，爷爷离开我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揪心的疼了一下，然后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往下掉，然后家里所有的亲人都围在床边哭诉着。那个时候我体会到了那种想留却又留不住的心酸，我刹那间明白那就是亲人离别的痛苦。

     十二岁之前，我都是与爷爷奶奶生活的多，我记得儿时的我，总喜欢搬着一把小凳子依偎在爷爷奶奶身边，爷爷奶奶会对我说他们儿时的经历和成长。爷爷是民国年间出生的，那个时候是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时期抗日战争频繁爆发，日本鬼子灭绝人性的屠杀中国人民。爷爷能够从那个时代走过来实属不易。听奶奶说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南下到我们现在的家，爷爷小的时候他的父亲（我叫太爷爷）喜好赌博，后来太爷爷落水而死，爷爷的母亲带着他改嫁他人。从小的时候，爷爷就很独立，到地主家做长工。那个时候爷爷的家庭在当地的农村来说算是最贫穷的，村上的人对爷爷都基本不以礼相待的。但是他一直都不在意村民的冷嘲热讽默默无闻的耕作着，直到奶奶高亢的为爷爷说理。村里的人才适当的收起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从我懂事以来，我就记得爷爷和奶奶诉说他们儿时的事情，所以爷爷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一股强大的正能量，他伟岸着，屹立不倒的活在我们每个子孙的心目中。

     我儿时的印象中，爷爷有时也会对我们孙女、孙子们开玩笑。我们儿童时代，“哭”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但是在爷爷那是他老人家感觉到幸福的源泉。这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巴不得我的儿童时代经常被爷爷逗哭，那样爷爷心里会有无尽的高兴、无尽的幸福，我们这些孙女孙子们又有什么理由不让老人家感觉到高兴和幸福呢？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每次小姑妈回家都会带着一两岁的小表妹，小表妹对姑妈而言就是掌上明珠，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就连吃饭姑妈也是把表妹抱在怀里。可是，一到饭桌上，爷爷硬是从我姑妈手中抱过小表妹抱着坐在自己的腿上，逗着，乐着。起初笑靥如花的表妹马上就开始哇哇痛哭了。看到痛哭流涕的表妹，爷爷才会舍得把小表妹送到姑妈的怀抱，爷爷才会开始安心的吃饭，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忘嘴角边挂着一丝微笑。

 我儿时的印象中，爷爷是勤劳质朴、勤俭节约的人，做事干净利落，只要有时间就不停的劳作着。那个时候菜园里的篱笆桩，每每篱笆桩坏掉的时候，爷爷总会不厌其烦的把竹林的竹子，河边树上小树枝都砍来用来修补；还有屋檐旁边的几颗棕树，每每成熟的时候，爷爷会把树身上的成熟了的棕皮剥下来制成绳索，而这些制作出来的绳索，少则自己用，多则卖出去；小的时候我经常看到家里的堂屋的墙壁上挂满了制作成的扫帚，就连家里的扫帚这样细小的生活用品，爷爷也拿这些小活计当成自己的一种谋生办法。虽说我们那时的儿童时代并不是有多么的富裕，但是也不至于连生火的燃料都没有，我深深的记得，爷爷总会肩上扛着一个靶子到田里把稻草拖回家里，然后晒干，让我帮他一起摇靶子（就是用一个弯曲的靶子把稻草捆在一起），便于可以放入烟囱灶里边燃烧的；有时候放学回家，望着厨房里的墙壁旁边不知不觉的多了一堆小材和木棍，就知道爷爷一定又出去砍柴了。

我儿时的印象中，爷爷还做的一手的好饭菜。别人说，做饭这事情天生就是女人的专长，但是在儿时的我看来却不是这样的，小的时候奶奶经常外出很晚才回家。做饭这事情自然就交到爷爷的手上了。那个时候我也和别的孩子一样调皮好玩，我经常和同龄的玩伴去田间扯野葫葱葱，去小河边扯野芹菜。然后回家了，我会吵着爷爷让他把我扯回来的耶芹菜和葫葱葱做给我吃。有时候，爷爷还会弄出新鲜的花样给我吃，就比如“大蒜须炒剁辣椒”成为了爷爷的拿手招牌菜。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个味道：辣辣的，脆脆的，百吃不厌的。虽然这个味道已经远去许久，但是我仍旧记得那个只有爷爷才能够做出来的味道，我是一辈子也不会淡忘。
 

十年后，爷爷已经逝世十年了。现在的我时常回想起爷爷拿着靶子扛着自己的右肩上，然后步履维艰去田间忙活的模样。当年儿时的我看到的那个佝偻瘦小的背影并无任何感觉。而此时，那个佝偻的背影却显得那么的强大，强大得我望而生畏；强大得令我更加敬重与怀念。

十年后，我成长了，我更加明白了亲人间那份无法割舍的爱和那份谁也无法取代的血浓于水的亲情。尤其到了临近清明节间，那份心细如尘的思念就异常的沉重了。清明时间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不思量，也难忘。愿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我永远将爷爷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