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五）个人日记

乡情（五）

个人日记

十七、进驻工作队

屯子来了路线教育工作队。进驻不几天屯子搞得轰轰烈烈的，一些年轻人，还有一些老党员都活跃在这场运动中，平时不出头的人现在也露头了，和书记、队长不对付的人也开始活跃了,这些人都是工作队的红人，天天围着工作队转，表现自己，老百姓叫得瑟。
发子和起子、九子是要好的伙伴，也是最好的高中同学，每天早上聚齐起子家，一起骑自行车去镇上上学。工作队就住在起子家西屋，他们在西屋开会，东屋透过门缝就能看到每个人的表情，也能听得到说话的大致内容。

工作队来了七个人，一人负责一个小队，两人负责大队，队长负责全面。队员老邹负责三队的路线教育，此人个头儿短粗，大饼子脸，走道像鸭子一样，拽拽哈哈的，戴着一个白色的大口罩，看外表其貌不扬，实际是一个老谋深算。
傍晚，发子急忙耙了碗饭，出屋往队里走。透着夜色看见院子风车子旁的旮旯站着两个人，走进一看是周才和老邹在嘀咕些什么，老邹发现发子从院子走进屋，俩人立刻分开分别进屋。
屋里一张课桌和一个凳子摆放在地的当腰，一盏油灯在桌子上面，呼呼了了的火苗挤出缕缕黑烟，桌子摆放着一个日记本和一支笔，桌子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人堆里有坐在炕上的、坐在窗台的、蹲在地上的、倚在门旁的。
昏暗的屋内，人们影影绰绰，千奇百态。屋内人声吵杂，有唠嗑的，谈事儿的，侃大山的，扯淡的。“吱扭”一声门开了，老邹从外边回到了屋，穿过人群坐在桌后的凳子上，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屋里格外寂静，只有抽烟人嘴里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气氛显得分外紧张。“各位老乡，现在开始开会”老邹摘下口罩打破屋里的气氛，“今天先学习，在讨论，大家要注意学习，不要唠嗑”，老邹就像用公式套的一样，“下面让周才领念材料”。
从一个旮旯站起一个人，弓着腰向前迈进，这就是周才。一边走一边说“这是拿鸭子上架，我也念不好，将就吧”，说着凑到油灯前，拿起材料磕磕巴巴地念了起来。
周才这个人不是本村土生土长的，从外地搬到这屯。二十多岁，长得挺精神，有个人样子，有点小文化，一来时大家说这孩子长得俊，去了屁眼儿没疤啦，错不了，狗撵鸭子呱呱叫。
后来，好耍点小聪明，平时得得嗖嗖，情绪不稳定，总是低个头走路，大家叫他抬头老婆低头汉子，也有人说涡锅头踹一脚不是啥好饼。大家对他褒贬不一，远来的和尚好念经。

会议还在进行，突然来电了，屋里灯火通明。老邹滔滔不绝地讲怎样搞好路线教育，越讲越起劲“通过揭发和检举，现在我们掌握了很多材料，比如磨胶皮，跑马蹄儿，砌砖墙，和水泥儿，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比如杨坤红旗招展，掏灰杷七十二杆，道南搞破鞋，道北不敢管，这是干部生活作风问题”。
说的这儿，开始“咳咳”咳嗽了，停了一会儿，歇一歇嗓子，这个气管炎扛不住屋里的浓烟滚滚。又抬高嗓门“比如一串钥匙腰间挂，旱灾水灾都不怕，这是贪污问题，比如耍正月，闹二月，哩哩啦啦带三月，这是懒散问题”，老邹讲话简直是百货大楼的服装一套一套的。
老邹一席话是有备而来，同时掌握一些真实情况,话里有话，话语有所指。人们你看我我瞧你，大伙的眼光集中到一些干部身上，有些干部头耷拉了,跟老二算上账了，真是迎风淌眼泪，尿尿砸脚背。这个老邹把七百年谷八百年康全折腾出来了，甚至把木乃伊都抠了出来，闹着玩扣眼珠子下死手了。
老邹越咳嗽，大伙越使劲抽烟，桌上桌下较劲。老邹接着说“大家要为工作队负责，把你们所掌握的情况，当面找我，或者给我写纸条，还有投在检举箱都可以，怎么方便怎样做，你们看怎么样？”，人群中没有丝毫反应，“起子、发子你俩留一下，其余散会！”。

人们陆陆续续往出走，有些人没有马上走，转过身看着周才出的黑板报。肖二站在板报跟前扔个儿一句“整的什么他妈玩意，驴唇不马嘴”，和干部沾亲挂拐的张三气愤地喊了一句“林中之大什么鸟都有”，说完唐四帮着张三搭了帮腔“骑毛驴看账本”，周才在那里翻了翻眼睛没敢吱声，大家逐渐散去。
起子家西屋，灯火通明。南炕、北炕、地下坐满了人，工作队员全体，党员代表张生、于欣等，青年代表周才、国珍等、学生代表发子、起子等。队长于景录宣布开会，老邹、王新民等四个队分别作了汇报，于景录对三队、四队的路线教育工作做了充分的肯定。
此时，闹钟的时针已近指向十二点，屋里烟雾缭绕，坐在一旁的老邹又开始“咳咳”咳嗽，在门旁的于欣把门开了一下，烟放出去了，凉气又进来了，人们在凉爽下打起精神。队长于景录开始讲话“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抓两个方面，一个是宣传、发动、生产。宣传就是利用广播、板报、排练节目、扭秧歌形式宣传，发动就是利用面对面、背对背形式揭发检举，生产就是利用农闲大搞积肥送粪，确保明年粮食生产。第二个是重点打击两种人，四类分子以及和党的路线、毛主席思想不一致的人，从而提高群众的思想觉悟”。
会上，大家认真在听，发子和起子困得直磕头，也没有贪这么晚的时候。于景录又说“简单说吧，主要是把我们的人搞的多多的，把坏人搞的少少的”。“张生你说说？”队长问起了张生，张生感觉到突然，心里也没什么准备，脸上的肌肉顿时抽搐，紧张起来，看看左右，顺嘴就说了“按照工作队的要求整，别整差皮了，要不就脱裤子放屁费二遍事了”，张生说的结结巴巴，就是个大实嗑。队长于景录说“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下步就落实吧，散会”。
发子迷迷糊糊出了起子家西屋，外边月牙高高的悬挂在空中，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发子趁着月色，迎着寒风，放开脚步往家走。发子再次仰望天空银白的月牙，月夜是那样的安静，发子心里琢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十八、致命打击

早上，暖融融的，没有一点风丝儿。雪地上了霜，屯子的草房、树木、柴禾堆，还有篱笆墙都变白了，树枝、树梢沾满了雪白的绒嘟嘟的树挂，文人称之雾凇，路旁的蒿草一夜之间变成了白胡老头儿了，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就连家家户户冒的缕缕炊烟都是白的，屯子在雾里，雾在屯子里，整个山村白茫茫一片。

人们忙着烧火做饭。一大早，支书刘明出屋看看大道没人，走出院子，一路树上的树挂随风飘下，散落的微霜伴随着刘明直奔起子家。一脚门里，看见工作队的王新民往出走，王新民说“哎，老刘你来得正好，要不我还要去找你？”，说着王新民把刘明迎到工作队的办公室。
西屋传来王新民、于景录、任常志的声音，声音不是很大，一直在交流。不一会儿，里边传来刘支书慷慨激昂的声音“我干的工作都是为了老百姓，别人说啥你们就信，也得一分为二啊，剃头挑子不能一头热呀”，刘明知道自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今天也是强挺着，这才是冻死迎风站饿死填肚皮。任常志的声音大了一点，但是很温和“你应该正确对待这个问题，也得好好交代一些问题呀，不要过激”，“我不管，听兔子叫还不种黄豆了”火气十足的刘明‘涡锅头掉酸菜缸还急眼了’，说着把门一摔，就走出外屋，扬长而去。
刘明这个人有文化，有水平，有组织能力，处理问题果断。自从当上大队书记后，屯子的经济翻了一番，社员的工资比临近屯子的收入高出几毛钱，社员的生活水平就很高了，不愁吃，不愁穿，人们安居乐业，对支书的评价很高，东西二屯都羡慕，刮目相看。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官当长了也懒了，王二小放牛不往好草上赶。天天喝得醉生梦死，五迷三道，眼睛迷糊着，东倒西晃，走道直掰道。也是情场老手，整天倒在女堆人里，花天酒地，不履朝纲。
屯子里的大事小情不闻不问，农业生产的事情更是漠然置之。百姓意见大，怨声载道，背后议论纷纷，恨之入骨。自己常说‘有酒没菜，就算不赖，有菜没酒，不是好手’，群众都说找相好的，站在村口一家挨一家数，有冤枉的，隔家数有落下的，各别群众称之花书记。
刘明从起子家出来碰见了王营，“刘书记这么早上哪儿了？”，刘明回答“别提了，我去了工作队，造僵了”，刘明四周瞅了一下，又说“这年头是水浅王八多，你这个保管员要抗住，别瞎说，你我是一根绳拴俩蚂蚱谁也跑不了”，“这个我知道，心里有数”王营表了态，两个人迅速分开。
屯子的路上走着张林，王富喊了一声“哎，老肉头儿，干啥去？”，“还能干啥，下定决心炕头一蹲，排除万难啥也不干，猫冬”张林回了一句。正说着周才凑了过来，王富又说“猫冬，还猫月子呢，都啥时候了，你留点心，该说的得说，要整就整七寸。别他妈的中间厚，两边薄，脑袋缩里看不着，当缩头乌龟”，周才帮了一句“不能藏着掖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得让他光腚子拉磨丢一圈儿人”，这时工作队的老邹从北边走了过来，周才打了招呼随之进了起子家。
书记刘明从工作队摔门走了以后，队长于景录在屋地踱来踱去，认真地思索着，分析当前形势和农村这种复杂情况。血气方刚的任常志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对于景录说“队长，我们不能在这样了，该出手的时候了，有些人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对这个问题还要细致分析和安排，这件事不是简单的，不能出马一条枪，还是要稳妥一些”，任常志和王新民坐在那里听着队长说。
快刀斩乱麻。队里召开全体会议，专门研究刘明、马庆等人的思想路线问题。于景录是个老手，沉着稳重，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队长于景录把进驻工作队的工作做了全面总结，认真地分析当前的形势和下步工作安排。大家一致认为工作应该转段，马上向上级做详细汇报，汇报工作进展情况、下部工作安排和申请转段。

于景录从镇上回来，马上召开全体队员和党员代表、村民代表、学生代表扩大会议。周才早早就来到了工作队，帮着摆凳子，最后凑到老邹跟前坐下。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发子到东屋找来两个凳子放在门口，和起子一起坐下。屋里寂静的很，大家屏住呼吸，洗耳恭听。此时的周才内心就像怀揣小兔子似的，砰砰直跳，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会上由于景录主持，老邹宣读对刘明、马庆等问题的处理，免去刘明书记的职务，给予留党察看两年处分，免去马庆四队队长职务。王新民宣读了任命张生为书记、陈娟为副书记、于欣为大队长、徐振为团书记、袁二为四队队长。

陈娟听到自己被任命副书记感觉太突然了。陈娟高中毕业回村务农，有文化，口才好，有闯劲，人缘好，很虚心，很客气，这次工作队给了陈娟锻炼的机会。坐在那里的徐振高兴，当上团书记美，你瞧乐得嘴牙子都来到耳朵了，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坐在那里的周才听完后，大失所望，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软了，养护孩子让猫叼去了，白费劲了，现在灰溜溜的。

于景录说“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有些人的问题很明了，不是捡鸡毛凑胆子，都是来源于群众，有关刘明的事情，工作队也不怕，没有弯弯肚子也吃不了镰刀头。新上任的同志要好好工作，把思想统一到路线教育工作中，下步还要继续努力”，于景录刚说完，坐在炕沿上激动不已的袁二站了起来，挺着水蛇腰，提留公鸭嗓“我一定要好好干，不辜负工作队对我的信任”这话给大家造的直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人让他说，他就是欠登儿。
屯子的传统是滚子响换队长，以往的惯例新队长早就产生了，自从来了工作队，有两个生产队长先后撂了挑子，生产队处于瘫痪状态。不是老天长眼睛，而是工作队长了鹰睛，爱憎分明，考虑周到。这次会议重整旗鼓，大胆启用，但是也有哭有笑。对于刘明这样的人按倒、削靠、眼珠子揣冒，同时给了一些有能力的人一次大展宏图、施展才华的好机会。
运动就是这样，打倒一批人，站起来一批人。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挑动群众斗群众，从而产生另一种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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