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国的故事(三)

虚构

     日后我才发现,我那时的猜想是何等错误。小人国是个复杂的地方,我在那里滞留了很长的年月,逐渐地理解了这里的居民何以会仇视我。
 
    我永远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这里最宽的街也不过是些狭长的岩洞,十分窄小,一旦我出现,就会把街道彻底堵住,只要我挪动四肢,就会挤到路旁的人们,或者撞翻他们摆设的摊店。一切的用品、工具,尺寸都是那么微细,我所能够做的事情极少,但我却要消耗对他们来说十分庞大的粮食,给这个国家造成沉重的负担。而且在他们看来,我是那么巨大,自然要引起恐慌。
 
    起初我贸然闯入,和当地的居民产生了几次激烈的冲突。如果在平地上,他们数量再多我也无惧,但在这狭长的甬道里,我活动极为不便,举手抬足就会撞到坚硬的岩石,想要转个身都很艰难,而他们却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像耗子那样伶俐地躲掩在岩洞的缝隙里,伺机用利齿咬我,用尖物刺我,或者拿火把灼我的肌肤。这种攻击并不能对我造成很大伤害,却会让我刺痛入髓。我知道,虽然我比他们大上很多倍,但我只能尽力吓退他们,而不能去伤害他们的性命——他们的数量成千上万,多到无以计数,足以淹没整个洞穴。先锋就曾建议过:“不要伸手去抵抗他们!他们多于恒河沙数,而你的命运不是蝇拍。”在这种促狭的环境里,真与这群生物结下不可化解的血仇,我是绝无胜算的。我必得要忍耐。
 
    谁也不知道小人国里到底有多少洞穴和通道,它们有的通往迷宫,有的通向更难管辖的幽暗势力,有的通向无底深渊或地下暗河。国家也因为地形的复杂而难以治理。几番冲突后,我总算找到了一个足以安身的洞穴,地方较为宽敞,只有一个狭小的出口。在这儿他们无法从四面八方来偷袭我。我试图对他们晓之以理,但劝解是只会更加激发他们的狂怒和仇恨。但我意外地发现,这里的人厌恶镜子,一旦在镜中看到自己真实的影像,就会瘫软或者丧失神智。我只需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面小镜子放在洞口,便能起到扰敌的作用。经过了许多次恶劣的争斗之后,我被困在了洞穴所在的这一块小区域,双方僵持了许多日子,我的食物和水都极度匮乏。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不得不打破不伤害他们性命的戒律了。
 
    有一日,骚扰总算停了下来,过不了多少时候,一个小人儿偷偷摸摸地从洞外面溜进来,似乎害怕被他的同类发现。当他抵达洞口的时候,向我扯出了一面白旗,自称是国王的密使,有要事跟我商谈。从他那里,我了解到了关于这个国家的一些重要情况:小人国的居民不但个子小,而且有不少长得奇形怪状,身体各部分全然不成比例。有胳膊特别粗的,有腿特别长的,有肚子格外圆或头部十分大的,这些特异的部分,其局部往往又各异其趣,例如:在那类大头人当中,有的是整个脸被一个巨大的猜疑的鼻子所占据,有的则长着累赘的大耳朵,时刻关注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有的却是嘴格外大,永远在夸夸其谈……每个人都将自身的将畸形认作是强大,并喜欢以此鄙薄他人。洞里的食物十分贫乏,有的居民便专门种植一种特异的粮食,那就是挖开别人的阴私,然后把自己的自卑、懦弱埋到里头去,再浇灌一些粗野的趣味,很快就会生长出一种叫自高自大的作物,漂亮、美味而且很能填腹。这种食品极易造成争端,所以被国家律法所禁止,但食用的人依然很多,禁令形同空文。以上种种情况,使得这个国家的人经常陷入无休止地相互吵闹和琐碎的争斗中,从百姓到大臣国王,全都乐此不疲。
 
    由于这种争斗的氛围,这里的国王很难统治,上任没多久,要么被政敌所刺杀,要么被不满的国民放逐,难以善终。但是这一届国王却受到了国民热烈的拥护爱戴。因为他领导了一场在小人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伟大战争,这场传奇已被写入了本国的史书,产生了无数讴颂的诗歌作品,造就了一大批无畏的战斗英雄,并且将整个国家空前地凝聚在了一起。连那些整日争吵和算计大臣们,都被激发了爱国的热忱,放下个人的私利,和国王并肩御敌。
 
    密使滔滔不绝地对国王的伟业做了一番赞颂,倒让我感到好奇了,我便问他:“这场了不起战役发生在什么时候?叫什么名字?”这一问使得他陷入一阵缄默,随后,他严肃地宣布:“战争虽然已胜利在望,但还没有完全结束。在我国的史书上,它被命名为‘巨魔之战’。我今天来,就是代表国王陛下和你商讨你投降的事宜。”我顿时明白了,原来所谓的伟大战役,指的就是这些日子里他们对我的持续骚扰。







文章评论

昜覺融

适合成人的故事,成人们应该好好看看

风语者

兄这是打算连载到几呢?感觉初步的轮廓已经显现,但是意犹未尽。读你的小说让我想起了卡尔维诺,很惊喜的一次体验!

小辣椒

感觉好亲切便再次从一读起,里面很多场景的描写跟我的下洞经历一样,一路充满未知的艰险更多的是思索。期待更多的连载。

五月平原

意犹未尽又触目惊心,可以是历史的镜子也可以是个人的,让人思索…

苏笛

我小时候也听过小人国的故事片,在模糊的记忆中好像是比较滑稽和温情的一个过度,甚至是惹人怜爱的。你的小人国的故事颠覆了我的童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