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傻哥

情感天地

                                                    我的大傻哥
                                                                             清  月
       
绵的秋雨仍不停的下着,田野虽然被雨水冲刷的晶莹剔透,万物明晰可见,但毕竟快深秋了,大地呈现出的是一片衰败而萧条的景象。
       我手捧一束白百合,身背一个木制的小盒子艰难地跋涉在去往大傻哥墓地的小路上,今天是大傻哥两周年的祭日。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一阵阵微风和细雨吹打那庄稼时发出的唰啦啦的声响。我拉紧了雨衣上的拉链,给自己壮了壮胆,下意识地将那个小盒子抱在了胸前……

     “小爱,小爱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大傻哥已从他的背后拿出了一个木制的小盒子,盒子有20㎝见方,高有10㎝左右,并不精致。 只见他小心而兴奋地将盒子的盖子掀开,双手将盒子递到我面前,憨憨地说:“给,你最爱吃的杏”。
        我一看是杏,拿起来就吃。杏已熟透了,又软又甜,我一口气吃了三四个,才问他哪来的,他憨憨的一笑,抓抓头故作神秘地说:“变来的呗!”
        我又拿起一个准备要吃,他一把夺下,学着大人的口气说:“好了,等会再吃吧,别吃坏了肚子!”说着连盒子塞给了我。 
       不知为什么,他看着我足足有几分钟没说话,我正准备要走时,他却拽住我郑重而神秘地说道:“吃完了,哥再给你‘弄’点来,但不要让大人们看到!”我爽快地点了点头,拿着小盒着一蹦一跳的回家了。
      那时的我只有十岁,大傻哥比我大三岁。他长的很壮实,圆圆的脑袋,红红的脸庞,虽然年龄不大,但很有力气。

       雨停了,天空明朗了许多,但风加大了,发出了呼呼的响声。
       大傻哥的墓地在一个小土丘上,周围栽种着许多枣树。坟墓上长满了野草,显然好久没有人来过了。坟头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石桌歪倒在一边。
        这荒芜而凄凉之景,让我忍了好久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我低声抽泣着,将石桌放正,把白百合与小食品盒放在上面,弯腰拔起了坟头的荒草……
        大傻哥原名叫志勇,他家和我家是邻居。由于大人们相处的很和睦,我们自然也就成了好朋友,再加上他没有妹妹,我没有哥哥,所以我们从小就情同兄妹。我很依赖他,受了委屈,总是第一个告诉他;他也很喜欢我,处处护着我,我一旦受了气,他总是第一个为我抱打不平。

       记得,我还没上学那会儿,一次他带我到野外采集了一束山花,有粉的、黄的、紫的等很好看,回来后他编制了一个小花环,戴在我头上。然后拉着我让院子里的人看我漂不漂亮,像不像新娘子。
        他的小姑很爱逗笑,就说“很像新娘子哦,但不知是谁家的新娘子!”并用诡秘的眼神看着大傻哥。那时的我只知新娘子就是漂亮的意思,可大傻哥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拉着我飞快地跑走了。只听见身后他小姑大声地说了句“志勇,是你的新娘子吧!”而后是一串咯咯的笑声。

       事情往往是乐哀相生,就在大傻哥给我送杏的第二年夏天,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天气非常闷热,劳动了一上午的大人们吃罢午饭都赶快休息去了。大傻哥像往年一样还记着我喜欢吃杏,他发现老李叔家的杏又熟了,就趁着大家午休时偷偷爬上了老李叔家的院墙,他刚伸手还没摘到一个杏,老李叔家新养的小狗叫了起来,接着屋子里飞出了老李叔家的小儿子。小伙约有十七八岁,他一看有人在他家院墙上,顺手抄起了一块砖头,狠狠地向院墙上的人砸去。
        大傻哥来不及躲闪,就觉得脑后重重地被砸了一下,随着一声: “哎呦”,从墙上掉在了墙外,当即鲜血就淌了下来。此刻老李叔家的小儿子也赶了出来,边跑还边骂“看你个狗贼还敢不敢再......”。他的“偷”还没出口,就发现大傻哥趴在地上满头是血,他急了便大声喊起了“救命!”等人们赶到时,大傻哥已昏了过去。
        众人找来了镇医院的医生和车,及时将大傻哥送到了市医院。医生诊断他脑部不仅受了外伤,更主要的是颅内充血,需马上手术……
        据说,手术进行的不是很顺利,手术后的三天,大傻哥才醒过来,医生说可能留下了后遗症。 
        事后,我家人觉得很对不住大傻哥的,特意带我去医院看望他。当我看到大傻哥满头裹着纱布时,很害怕,牵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大傻哥却无力地叫着我,我慢慢走近轻轻的摸了摸纱布问他:“哥,疼吗?”他只微微一笑,说了句:“不疼”。

        一个多月后,大傻哥出院了。虽然性命无忧,但他的大脑损伤了,他变得痴了傻了许多,连学都不能上了。渐渐的人们不再叫他的名字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傻”。因他弟兄三个,他为老大。他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唉声叹气。

        慢慢的我发现,我们两家的关系因此变得紧张起来了,大人们几乎不再来往。
        一天,我去找大傻哥玩,她小姑竟然挡在门口,不让我进他家,并恶狠狠地骂道:“小妖精,滚一边去!看见你就来气”。我一听马上就哭了起来,捂着脸向家跑去!大傻哥听到了,出来狠狠地将他小姑推开,拉着我跑到了门外。
         他一边用衣袖为我擦着眼泪,一边又将那个小盒子递给了我,呆呆的小声说道:“小爱,这是你十二岁生日的礼物,喜欢吗?”我还没看,他就问喜欢不,我当然回答是喜欢了。
        等我止住哭声,打开看时,里面装满了他为我折的大大小小的纸鹤,有用香烟盒纸折的、有用手工纸折的、有用铂金纸折的——很是好看。我转悲为喜紧紧的将小盒着抱在了胸前!

       在以后的几年里,大傻哥仍默默地保护着我,但话语少了好多。我们之间也陌生了好多。 
       我考上师院的那一年,临行前一天我又和大傻哥出去玩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又采集了一束山花,两只手郑重地递给我,“这是我的心意,收下吧!”
        我看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就一把抢过那束花,叫道“干嘛呢,这么庄重!”说完就笑了起来。
        可他并没理会,依然那么严肃。并用一种异样的呆滞的神情望着我,他看的是那么认真,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我瞬间就会在人间蒸发了似的。我将上学的有关情况告诉了他,包括地址。他连连点头,表示都记住了。
        在我们准备回家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鼓足全身勇气、涨红了脸说:“小爱,你以后还会记得我吗?我们一块照张像行吗?因为你走了我……我……”他哽咽着满含眼泪说不下去了!
         我咋一听有点诧异,但马上明白了他的心意。我好内疚,大傻哥的今天都是我造成的啊!要不然他早已是大学生了。望着他那祈求的目光,看着他那呆呆的样子,我感到大傻哥太可怜了!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他也哭了!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平静下来。
         一起照相已来不及了,我只好留给他一张我的照片,而我带上了那个装满纸鹤的木盒子。

        从此,我们就很少见面了,因我家已搬离了那个地方,又因我工作,结婚的缘故。但在内心深处,我还是非常挂念他的,其间也夹着我对他深深的愧疚。我多次想找机会报答他,但都未能如愿。
       前三年的冬天,我给他买了一套保暖内衣,一件羊毛衫去看他。他家人对我还是冷冷的,而他还是老样子,高兴地将苹果、梨、枣等都拿来让我吃。我临走时,他一直把我送到村口,并怯生生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把核桃,一定要我带上。我要上车了,他又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小纸鹤,悄悄塞给了我。
         当时,我觉得他还是那么幼稚,认为他脑子确实有问题,就顺便将纸鹤装在了口袋里,匆匆离开了。
   谁知这一别,竟成了我们的永别! 

         第二年的今天,也就是前两年的今天,一场车祸,夺去了大傻哥的生命。 
        人们说他的死也是因为我。我离开那个地方后,人们常拿我开大傻哥的玩笑。大傻哥也常因此跟人打架。 
        那天,大傻哥站在马路上,呆呆地望着远方。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逗他说:“大傻,又在等你那心上人了。看!那不是小爱来了”说着,那人在大傻哥头上弹了个“脑门瓜”。
       大傻哥急了,追着他就打。谁知他只顾追赶那个人,大卡车迎面开来他也不管,结果一下撞在了车上……
       我呀,真是个扫把星!
        这些,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他家人是不会告诉我的,不找我算账就不错了。
        过了两个多月,我才得到这个噩耗。我悲痛极了,不顾天寒地冻、冰雪阻路,不顾家人的反对,我执意来到了大傻哥的坟前,捶胸顿足,抱着坟头哭着、喊着……。我简直要疯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可一切都晚了,也完了。

         我站在坟前,望着石桌上的小木盒,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我急速把木盒打开,在里面乱翻起来,我在寻找那最后一个纸鹤。我记得很清楚,那是用稿纸折的。
        那次看望大傻哥回家后,我竟然忘看了。还是在洗衣服时,才将那纸鹤扔进这盒子。 
        找到了!找到了!,我急忙将纸鹤展开,几行不太漂亮却工整的字映入我的眼帘,上写:“小爱,我亲爱的妹妹,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你能不离开我吗?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我太想你了!”没等看完,我的视线早已模糊,眼泪已像断了线的珠子,排排串串地滚落下来,掉在了稿纸上。我双手颤抖,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边哭边诉说,将多年积压心头的悔恨、内疚、遗憾一股脑全部发泄出来。

      好久,好久,风停了,天色又暗下来,雨又快下来了。
      我慢慢站起身,恭敬地向大傻哥鞠了三个躬,郑重地说道:“哥,我答应你,下辈子我一定不离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安息吧,我的大傻哥!


         后记:我把这个故事讲述给大家,不只为那“逝者灵安,生者心慰”,更因为他刻骨铭心啊!他的傻气中浸透着人类特有的人性美!

文章评论

沁园春

泪洒青襟痛终老,一声珍重一潸然。写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