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蕊凝香

文 / 凌寒独自开

八年了，这是和叶的第一次相遇，纯属意外的偶遇，如果不是意外，我想就不会是八年，而是一辈子了，更也许是几辈子。

还是这桥，破旧的石桥，千疮百孔却依然挺立，桥下的流水声依然那么清脆。

还是这天，暴雨即将来临，空气中饱含着潮湿的味道。

叶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增添了一丝成熟的温静。回视自己，八年的岁月，留在身上的是一百斤的脂肪，深深浅浅的抬头纹……

自卑，我确定是自卑，从脚底慢慢的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你，还好吧？”叶先开了口，叶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八年了，这个动作还是让我心动。

“嗯，你呢？”我不敢再看下去，眼睛越过了叶的头发，叶竟然有了一根白头发。是啊已经八年了，叶也已经三十多岁啦。

“嗯，还行，还在那个学校？”

“嗯，你还在信用社？”

……

废话，都是废话，可是只能说这些废话，不然能说什么呢？说思念？忆从前？从前，从前，从前的一切都已经是从前，只能成为从前，成为这辈子永远被尘封的记忆，只能尘封，死死的尘封……

十年前

十年前，师范大学毕业，我被分配在了乡中学做了一名语文老师。

学历好（我是我们乡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学生之一）；工作好（老师可是受人尊重的好工作而且是铁饭碗），人品好（一米八的个头也算是仪表堂堂啦）。这是别人这么给我贴的标签，自己到没觉得什么，只觉得自己还年轻，要创造一番事业才能考虑成家的事。做一个合格的老师是我当时最大也是唯一的愿望，其余都不在我的脑中。学校虽然离家不远，我还是选择了住校。可以更好的做我喜欢的事，我爱的我职业，爱我的学校，爱我的学生，那时的我充满了激情，充满了活力。。

可是家里人可不这么想，好容易盼到我毕业了，有了稳定还让人羡慕的工作，成家才是最重要的事了。那时我还真不知道，父母在家早开始行动了。

十月一放假三天，我回到家中，一进门，看到家里多了两个女孩正和小妹在一起聊天。以为是小妹的同学，也没在意，天南海北的和她们扯了起来。在三个女孩子充满羡慕的眼光里，我有着在空中飞的感觉，舒服极了。

吃过午饭，两个女孩子走了，在父母充满暧昧的眼光注视下，我从空中掉了下来，我听到了吧唧一声，那是我从空中掉下来的声音。

那两个女孩就是柳家两姐妹，那个矮一点，胖一点的柳树，是姐姐，在乡里农资站当出纳。高一点，瘦溜一点的是妹妹柳叶，今年刚职专毕业，现在家里等着分配。父母这是让我挑嘛？这有点太玄了吧？小妹给了我个大白眼，柳叶是陪姐姐来相亲的。

相亲，这可是我相当排斥的字眼，简直在玷污我心中那神圣的爱情。可爹妈不好对付，我只好说没看中，柳树长的不俊，爹妈想了想也是啊，也觉得有点委屈了我。心里其实挺后悔这么说的，对柳树真的有点不公平，柳树只是胖了一点，脸面长的还是很好看的。“那个妹妹倒是挺好看，看着比她姐文静。只可惜年龄小了点，还没工作。”这是娘的一句话，不知咋的，我也有点那么赞同。柳叶不但脸面好看，身材也好，尤其她撩头发的动作，真挺好看。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那么点点龌龊。

本以为我不回话，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没几天，柳家竟然上门倒提亲来了。这可是个惊天的消息啊，在我们这，都是男方到女方家提亲，成不成无所谓。可如果女家倒提亲那可不是一般的事，一旦遭到拒绝，女方可是丢大脸了。正在上课的我被小妹紧急找回了家，回家商量对策。柳家很执着，柳树也很执着。他们的执着让我犯难，让我们家犯难。

我的自私会引发的后果可能不是我能承担的起的，虽然我接受过高等教育，可是我也明白这不是我坚持就能解决的问题，危言耸听一点，出人命都很正常。可让我牺牲自己保全大局我也实在不甘心。爹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善良的他们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人的事。

其实无论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没想出办法只是人没逼到份上。慎重考虑了三天后，我去了县里，到了柳家，见了柳家的父母。原来，相亲的事柳树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倒提亲也是树先斩后奏做的。我的天，我想起来了，树上班的农资站就在我们学校对面。

树的父母还说，柳家根本没相中我们家，他们调查过我，觉得我还不错，也就那么将就了。树父母的话让我很受打击，但也正好衬了我的意。后来的事就那么解决了，树调走了，去了县里上班。后来树来过学校一次，还是叶陪着，树在校门口痛骂了我一顿，要不是叶拉着，说不定我就得挨揍了。

树哭着跑了，留下叶，叶看起来很难堪，不停的和我道歉，叶让我别生树的气，别生她父母的气，叶说她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明白我不是哪样的人，真不知道柳家家长说啥了，可以肯定是没好话了。不管了，为了我那神圣的爱情，这点委屈受了就受了。我安慰着叶，不会生气，叶有点不相信，还是不停的道歉，最后我只好发誓，叶才笑着离开，真是可爱的小姑娘。

 相亲事件终于过去了，爹妈依然着急我的终身大事，可也不再敢善做主张了，只是偶尔会叨叨几句，算起来我还真要感谢树了。

日子在激情与活力中飞奔，期末考结束，我带的班级语文成绩级部第一。同事们闹着让我请客，抽出奖金的一半，我们来到了乡里最大的饭店。闹闹哄哄中，我看到了熟人，叶笑嘻嘻的站在柜台里面。原来这里是叶的姑姑开的，叶没事来这里帮忙。

有了叶的面子，我的奖金又剩下了一半。回到学校，同事们起哄，让我和叶多多来往，以后喝酒就省钱了。我假装酒醉，含混过去。他们想的到美，叶马上就不在那了，叶说了，她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过了年就上班了。再说，相亲事件多少还是对我有些影响的。放假离校那天，我到了叶的姑姑那儿，我把发的笔记本送给了叶，我可不想欠人情。

开学第一天的午休时候，叶竟然来学校找我，我很意外，叶指向了马路对面，又指了指自己的胸牌。农村信用社，叶和我成了邻居啦。

以后的事就不用说了，我度过了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当我知道，叶本来是安排在县里的，她打着照顾姑姑的幌子来到这就是为了我，那一刻我感觉天下最幸福的人就是我了。叶的姑姑是个很好的人，帮着我们打掩护，所以我和叶在一起将近一年的时间，叶的家里人都没有发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和叶的事情终于被叶的父母知道了，只源于我酒后失言。

学校组织我们去县一中听课，碰到了老同学，兴奋之余就多喝了两杯，也就多扯了几句。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同事说叶来找过我，没等到走了，给我留了个纸条。

打开纸条的那一霎，所有的酒精蒸发殆尽。“漠，我爸妈知道了咱们的事了，我回家一趟，你等我回来。漠，相信我，我不会和我姐一样的。漠，我爱你。”

叶，我也爱你，我相信你。握紧了纸条，我要等叶，不管多久都会等。

一夜无眠，凌晨四点，传来了敲门声，传达室大爷来敲门，说叶在外面。我疯了似的跑出学校，叶双眼通红，满脸的憔悴。我们紧紧的抱在一起。

叶说是姐姐告的状，姐夫的妹妹在一中当老师。我终于相信为什么人人都说世界小了，世界还真是小啊！树的小姑子竟然是我同学的媳妇。如果我早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在同学面前炫耀啊！

我的懊恼可想而知，叶没有怪我，反而安慰我。叶说家里坚决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这两天就会把她调走，她父母还是用对付树的那一招。叶说她绝不会和树一样，她绝不会妥协，因为有我和她一起并肩作战，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战斗。

叶被调走了，距离没有阻隔我们的爱。反正已经露出水面了，我们索性公开。爹妈本来就喜欢叶，知道了当然是欣然接受。

叶下班早，每天都会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来学校，陪我吃完晚饭，再骑两个小时赶回去，不管我怎么反对都阻挡不了。这样的日子也没多久，叶的父母又出新招，没收了叶的自行车轮流接送叶上下班。

夜里，当我小心扒下叶沾了血的袜子那一刻，我忍不住放声大哭，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那么大声的哭。叶却不当回事，笑嘻嘻的替我剥栗子，她亲手煮的栗子。

战争是以叶为代价，这个代价对我来说也太大了，太不值了。我还配做个男人吗？我要陪叶一起面对，我要去见叶的家人，我求他们，求他们成全我们。叶让我等等，叶让我相信她。我相信叶，我也可以等，我是心疼我的叶。

叶失踪了，叶的爸爸替她请了长假。我要找到叶，一定要找到我的叶。叶的父母不允许我进门，下了晚自习，我就去叶家的门外守着。树的丈夫终于被我打动，偷偷的告诉我叶被树押送去了省城叔叔家。

我回学校请了假，连夜赶到省城，当我出现在树和叶的面前时，叶晕了过去。在树的一路批判下，我们把叶送进了医院。从来省城那天起，叶就开始了绝食。

叶的父母也来了，在叶的病床前，叶的妈妈给我下了跪，求我放过叶，放过他们家。这样我怎么能接受呢？两位强势的老人，在我的面前痛哭流涕。病床上的叶，脸色苍白，蜷缩着身子，紧闭的双眼不安的动来动去。

抱起叶，那么轻，轻的如一片叶子。贴着叶的脸，好凉好凉。叶肯定感觉到了我在抱她，眼珠不再动来动去。叶睡熟了，安静的如个婴儿，我小心的放下叶，替她盖好被子。

“叔叔，阿姨，我走了，好好照顾叶。”再看一眼叶，叶好美，睡着了也这么美。

二十八天后，我做了校长的乘龙快婿。媳妇知道我和叶的故事，她说她不介意，这也是我肯和她结婚的原因之一。

婚礼后的第二天，叶回来了，约我在石桥见面。

无论叶怎么骂我，打我，我都会受着，我做了逃兵，我背叛了叶。

破旧的石桥，闷热的天气。叶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和叶的脸色一样白。

“漠，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回来只是来看看你，看看你还好吗。”

“叶，我……”

“漠，不要说话，漠，抱抱我可以嘛，像以前一样。”

闪电划过天空，雨水打透了我和叶的衣服，带走了我们的体温。叶在我的怀里发抖，我抱起叶，我不管了，我要和叶在一起，我不管别人了，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叶。

“漠，我该走了，姐姐和姐夫在那边等我呢。”叶的声音穿透了雨声。

树和她的丈夫带走了叶，带走了我的心……

一年后，叶出嫁了。命运捉弄人，叶的丈夫竟然是我表姑的儿子。我没有去参加婚礼，我不敢见叶。

后来知道，叶过的不是很好，我和叶的故事成了她丈夫的话柄。我憎恨那个男人，不知道珍惜。我更憎恨自己，连那个男人都不如。

……

一道闪电划过，一声巨响炸动天地。

“快下雨了，赶紧回吧。”叶再次撩了撩耳边的碎发，

“嗯，快下雨了，回吧。”

叶从身边走过，叶还在用着那个牌子的洗发露。“叶……”

“嗯？”叶回过了头。

“叶，保重自己。”

“嗯，你也是，我走了。”

叶走了，真的走了，我没有回头。

暴雨铺天盖地的落下，桥下的河水瞬间沸腾。雨水呛进我张开的嘴巴，咸的，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