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兰

  周末的菜市场熙熙攘攘，本不宽敞的马路又被小商小贩占据了三分之一，更显得狭窄。城管的几次围剿都被小商小贩的游击战击退。这个非法的菜市场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显出其生机勃勃的势头。忽然潮动的人流里传出一声混沌的喊叫声：“小宝！……”紧接着喊叫声变成了低沉、揪心的呜咽声。一个菜贩自言自语了一句：“估计又是车祸！”我随着潮动的人流、遁着声音向不远处的出事地走了过去。拨开围拢的人群，凝神一看，一个老汉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小宝！小宝……！啊！这不是我们小区的霍大爷吗？

  第一次认识霍大爷是在一个夏天的早晨。夏夜的潮热让人难以入睡，早晨的清凉成了我这起床困难户的最好时光。可偏偏楼下小广场不时传来收音机播报新闻的声音，经常搅了我的美梦。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翻身下床，打开窗户，想愤怒高喊，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一个年逾八旬的老汉，蹲在小广场的边缘，那颗孤独的老松树下，面向东方，迎着朝阳，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身边放着一个小型收音机，收音机的旁边蹲着一只长毛小狗。老汉看得入神，小狗听得入耳。好宁静的一副画面啊！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春夏秋冬……！这幅画面不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并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我拿出相机，拍下了这幅人间祥和图。

  第二次在小区里偶遇了霍大爷。

“大爷，你这每天早晨都读报啊，蹲在那里不累呀？咋不回家读呀？”

“哈哈，习惯了，在外面感觉心里敞亮！”

“你这是爱学习的典范啊，我给你拍一张照片，发在青岛晚报的每周一拍栏目，肯定许多人会佩服你，咋样？”

“哈哈，免了免了！我这叫啥学习典范呢？”沉默片刻，情不自禁地说：“我儿子学习好啊！我儿子现在在美国读博士呢！”脸上那喜悦的表情无法掩饰。

   第三次偶然机会进了霍大爷的家。

   一直想在小区买一套房子，通过中介联系上了一处套二房。跟着中介走进房主家，门打开的那一刻愣住了。“大爷，是你家啊！”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妈把家收拾得这么干净啊！”

“唉！”随着一声叹息，大爷顺手指了指北面的房间。顺势望去，房间里一张供桌上摆放着照片，照片前的水果很新鲜，好像是刚刚摆上。

“大妈去世了？“

“唉，脑溢血，没遭罪，就是没看上儿子。”抬头一看，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学习奖状、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和一个小伙子阳光灿烂的照片。

“这些都是儿子大宝的学习成绩，想让老伴看看儿子的每一个进步，让她在那边也分享点快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还有种酸酸的感觉。

“来，看看我的房间。”一张大床旁边还放着一张婴儿床，婴儿床上一只活泼的长毛狗趴在那里。看我们进来，长毛狗瞪大那双小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我们。大爷从兜里掏出烟，没想到小狗飞快地把放在桌子上的打火机叼了过来。“哇！！！这小狗这么知人性啊？”

“ 小宝，来客人了，别在这里捣乱，快到阳台上去！”小狗好像是听到了命令，乖乖地朝阳台跑去！

“大爷，儿子叫大宝，狗狗叫小宝呀？”

“哈哈，取个乐！小宝可机灵了，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是有点离不开他。你知道有一次还幸亏他救了我呢！我感冒了，半夜发烧，烧迷糊了，第二天早晨爬不起来了，这小宝啊，就不停地叫，还跑门口去叫，还真的把邻居给叫来了，送我去了医院。哈哈，小宝比大宝强吧？”大爷乐呵呵的讲述却让人心酸。

“你卖房子这是准备去美国找儿子享福吧？”

“我这把老骨头，哪里也不去了！这不是儿子准备在美国买房子吗？我这寻思着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自己一个人也不需要住这么大的房子，卖了也好给儿子添补几个不是？”

“卖了你住哪里呀？”

“养老院呀！我带着小宝一起去养老院！”

走出霍大爷家，中介问我：“这房子咋样？不错吧？”

“的确不错！”

“有买的意向？”我一时竟无语。走出房子的那一刻脑海里又想起初识霍大爷的对话。“大爷，你这每天早晨都读报啊，蹲在那里不累呀？咋不回家读呀？”

“哈哈，习惯了，在外面感觉心里敞亮！”

房子里充满的追忆、荣耀、孤独让我心里产生了无限的敬重感……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和这套房子无关。

   今天，霍大爷的小狗被车撞了，肇事车逃逸了。看到霍大爷那痛哭流涕的表情，众人议论纷纷。同情者和非议着都在低语着。

“不就是死了一条狗吗？跟死了儿子似的。”

“哼，亲娘死了未必这么伤心！”

“养狗养出感情来了，现在这社会，狗比人重情义啊！”

我挤进人群，拉起霍大爷：“大爷，回家吧！”

浑身发抖的霍大爷抱着还有体温的小狗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小宝，咱回家……”

走到霍大爷的单元门前，我没有勇气上去，目送着霍大爷那佝偻的背影走进了门口，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小宝走了，大宝你知道吗？

早起，打开窗户，太阳冲破几天的雾霾露出了笑脸。霍大爷，你昨晚咋过的？

阳光洒在小广场上，那颗孤独的老雪松更显苍绿，脑海里又浮现出树下那副人间祥和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