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瓢风雨一斛荫》枫林主人

个人日记

当晚风扬起了衣襟,看一地零落的淡青的花瓣,决然的离开了这棵清凉的古槐时,那半轮玉梳似的明月,却并不如我,面对仲夏之末这一处无人扫庭的寂清,突生了眷顾,它却依然从浓绿的槐枝之间,无谓的散着幽冷的清辉。

它自然该是无谓的,纵使我拼却一生的风雨长路,在它那里,不过是千万次的来去中,忽略不计的苦短一程。就如此刻,它根本不知道或无从关心,我将要去向哪里,还有这一地碎玉般的花儿,在明日盛夏的晨风中,是如何的于飞舞后,了无痕迹。

从远山之北涌起的云,终于在六月末的天空,从轻快渐至浓厚,静立于长野的草木,似乎开始畏惧于这团腾滚于天边的墨色,继而在颤抖中越发的显现出苍白来。稚细的茎叶间,穿绕着急弦重奏的风语,慵懒低迷的河床,亮着一抹金黄的沙岸,无奈而无争的仰面长卧,无期而无望的听凭一声惊雷,在闪电中撕开了悬垂于天际的缭纱。

此刻,我却从深厚的繁城,穿过了一盏盏静穆的街灯,赶往这里。在这片终遭扬尘的槐花尚未消散时,我携着寄生的世故和虚荣,依着漫长的在黑暗中逐渐迷茫的路,抛开了南窗前尚可临照的半弯明月,由着决意往从的心,无人可知的前去。这必定是一场快意的交织,在我回望着无谓的明月,隐在了黑云之后,我也必是无助而无畏的展开双臂,与同那些由惧怕变作恣意飘舞的过膝的野草,一起拥抱这一怀从高天上赐下的苦雨。这个旷深无极的夜,已经不再是空灵的邈远,它的方寸之间容纳了稠密的摧折,每前行一步,我都要用手臂挥开层层的水幕,在激溅中寻着前行的方向。

我终于感受到了这场真实且迅猛的沐洗,它的无休与无情,却正是要涤清了世间决堤般的大雅和所谓的清修,扼制久居于心而根深蒂固的自欺,并让我扯掉了环衣缠带的蒙昧与爱憎,还给风雨之后的月下长河,一份满溢的宽容,再将霞光般灿烂的微笑,报以终将亮红在东方的霞光。

那么,明晨,我定是无忧的看一地落花的飞散,如同那半轮明月,看我时的淡然无谓。

                             寂静之城》

寂静,不是让人没有悲欢,只是不让人左右自己的悲欢。像一泓水,不是止水,然而已从悬崖上扑将下来,不再是激流了。

 

寂静是难耐的,因而更像是一场修行,需要扔掉一些东西再走,直到抵达寂静之城。

 

寂静之城是存在的,它不在前方,也不会在并行的左右,于是,不需要在寻它的路上拐弯,只是需要一次退守。它在我生命的大后方,是供我休养生息的地方。如果一定需要它像某个画面,孤城,清月。需要它类似某种声音,雨之潇潇,风之飒飒,这似乎还不够,是雨打叶,是风里簌簌落花声。

 

我需要寂静,在繁华里呆得久了,必然要回去,像是去做一个方外人。在寂静之城,呆得久了,我还是要出来,又像佛子还俗,寂而莫死,静而不空。繁华既然可以步步相逼,寂静为何不能半推半就。

 

相对于繁华,寂静是退守,而不是退缩,相对于繁华的亮丽,寂静是不合时宜,却不是落伍,它只是睿智的减法。我需要寂静,非是本愿,我的本愿是有血有肉的活着。所以,我活的每一天都有用,我用的是我生命里的时间,是上天分给我的。我因这每一天而成长,不需要谁来羡慕,它自生繁华相,也因这每一天而老去,不需要谁来怜悯,它自到寂静处。

 

我在生死中间夹着,你也是。你总有一天,也要到寂静之城。

因为,我们都有心,因为那城,在心的深深处。

                                《最红尘》

最近这几天,过得颇是潦草,不知不觉天就亮了,不知不觉天又黑了,没有意义,或者说没有意思,太像个圆,规则到可耻。我不禁为自己担心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呢。如我这般固执,很少听从别人意见的人,到了这时,也不免心慌,倒很是希望有一个人坐下来,能为我高深地开导一番,哪怕他还不如我,哪怕只当破闷儿的也好。

 

这大约是一种挫败感,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不可道与人说,甚至不可道与己说的些许沉闷。不可道与人,是因为自己的心先就来拦了,说出来怕也是没人理会,更遭了白眼。不可道与己,那大意是讲,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无分别,今年之我,与去年之我,亦无分别,那么平淡的,那么无味的,这,又有什么可说。

 

想要寻一些声音来调和这沉闷,RAP太闹,琴筝太清,京戏又太拖沓,往远处想想,倒还是风雨一类的声音最适合,这时,教自己做了一棵尖长的细草,在那啸吟里颤抖,随它的风向,无思的摆,然后将身子退远了看罢,不可辨,无处寻,不慕谁来抬爱,星光,月光,或漫长的夜,将它顺便包容了,或又湮沦了,岂不好么。沉闷固然还在,可终究算不上分明,够不上蚀骨,说不得浑头巴脑的把什么全忘了,也落得个真清静。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清静的好呢。只是人的清静,多半假托虚赖,不当说没有,不过是太难得。因此,每每有人闲云野鹤般的跑过来气我,说获得什么大清静了,在我总不肯轻信。人是有思的,一思之间,万念都动,除非,这些念果真统统扔个干净,便是此时,我也只当是人认了输,没有心力应付了,因而拿一块清静的布幔来遮掩。这样的清静,是火外面包着的雪,是带着刻意的隐忍,是嚼着清苦之味修来的。

 

犹如此时之我,就像一块不足半亩的宅田,有陈年的沟井,有新栽的桑榆,有多少年的旧邻,似乎不便大兴土木了。

 

然而,只是不宜,并非不能。

                               《莲》

你寄生于千里之远的水湄,独自停守在千年之前的碧栏,青茎疏花,曲叶圆阔,宛若一个忘世的处子,无系无牵。你走过三千 弱水,如今只取一潭参度,甘心做你朝开暮卷的妆镜,你见过万世风物,却只愿点化清月一轮,为你今生不离不弃的蒲团。怎奈斗转星移,光阴柔长,那流风轻弹,苦雨迸溅之时,谁与你一起俯望,那一片摇池的粼光碎影,谁又为你分开,那一道蒸腾的迷雾尘霾。

你这枝明净无思的莲,在云水间打坐,亦美,亦凉。

是不是春红落尽,翠杨阴深,你只为勿负花事,不顾芳名轻薄,偏要在万千绿海倾付所有。你可知这静美一开,要冲破多少埋砂沉泥,要挣开多少缠草乱蔓,才能够娉婷出水,雨随风行。是不是盛夏永昼,叶偃枝垂,你只为一怀善思,不顾晴光炎烈,定要以娇弱之身,还它尘世清明。你可知自己以水为骨,团气为形,怎敌过那一场宿命里的寒夜繁露,霜刀风剑。

若说你贪慕人间浮名,谁又能信,你可以无怨地长睡于枯池瘦水,好似全然忘记,这里曾有过你的花开如钵,若说留恋现世繁华,你却不惜残梗败叶,美人迟暮,任风吹雨打之间,远离了流彩灯河,笙歌画船。你果真如此闲逸,又何必绝代风华后,为世间留一把苦心的莲子,那里深藏的可是你此生的滋味,你果真如此清绝,又何必色压桃李,形绝兰梅,让俗子尘目,不胜流连。

    我如何猜得破,层层柔美如弧的花瓣上,晕染的浅粉,不是你女儿的心事,可又为何不肯对夜轻诉,独自收形半卷,将芳心隐含。那一团碧叶,浓似泼墨,这可是为了应托今生的厚重,却为何寂寂长宵罢,又凝出点点清泪,惹人相怜。只笑我不知相惜,徒把此意当无情,勾生它三千烦恼丝,飞逐在情天恨海,竟让你就此藏思转世,收心归航,甘愿化作佛前忘尘花。


     我今番穿渡千年,寄舸而去,并不为欢逢重见,但愿这一程飘摇风雨后,桨声欸乃,山长水远。

                        澹波流烟青箬雨》

谁许你眉目如画,垂鬟似水,舞腰旋乱嫣红销。你可知,良辰美景易相看,转眼东风催绿潮,杨絮点点遍关城,镇日飘裹,渐成春恼。谁怜你玉指檀扇,钗横珠摇,独剩个纤影儿,绮罗纨袖委香尘,曳掷闲投复长抛。斜阳篱院,明月云楼,风竹簌簌起天籁,竟不闻帘内人,无语欹枕对窗影,动了寂寥。

 

光阴频转,尘事顿遥,念俗身苍茫来路,恍惚又昨夕前朝。平生几多离恨,不堪深念,深念处还胜秋凉,缕缕萧瑟,寸寸都入怀抱。古木连空,沧浪飞卷,万千云水终似杳鹤,只留得多情人,枉说那年晴雨梅桃。莫叹流景如梦,空惹自怜,更有那无情尘客,还羡这一场风花雪月,纷纷扰扰。

 

负剑游缰,原只为天涯一去,浑不思归路。浪影萍踪,飘蓬羁旅,末曾想栖枝结巢。江山连绵如带,横遮行人望眼,流霞浩荡无极,纵马乘风逍遥。便是西行阳关摧肠泪,却奈何少年意气满把疏狂,孤标桀骜。纵灞岸依依,挽断衫袖,他管自风雪满头,复还长啸。高崖独坐引清笛,更吹去千山凉暮,一襟晚照。

 

世间尘相,光怪陆离,分合聚散处,漫怨情薄欢少。天下绝爱惟一人,除却此意不忍道。曾忆昔年三月间,风牵柔丝,花拥长亭,我正打马过溪桥却不想此处生奇缘,路旁玉容娇。芳菲时节,乱碧萋萋依烟洲好一派雨莎烟草。

 

那日里,袭著绮衫罗裙,鬓绾粉绦,纤纤盈盈伞,欲折残梅玉腕摇。看你惊陌路慌不迭含首避羞转身去,情急下,探得青锋出长鞘颤颤花雨枝,鞍上捧予初相识,我虽天涯来去客,但换丽人一倩笑。眉样新画蛾绿,流眄低压秋水,翠袖笋指拈红枝,花间粉面轻侧处,还争娇俏。

 

旧事匆匆似春往,浮艳吹去总难料。绿窗尚有梨云护,不知倚梅人在否。一蓑烟雨情,空林斜阳道,秋声绮梦未,思来归邈渺。凭栏惟见天接水,续续流过门前桥。

                                  麦田暮风

浮荡的柳絮还未飘尽,洋槐道上已洒满绿意的薄荫,闻着巷子里细甜的花气,我便知轻悄而至的,是这年如约的初夏。

流云从北方来,带着清凉的雨信,它无思无邪飘过我的窗子,一路向南。在某个风起的黄昏,我想它也会飞到乡间,飘过那一条开满了黄花的沟渠。

定有那么一年,我似曾来过这里。那一天,我走在高高的垄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我交错着摇晃的脚步,穿过起伏如涛的绿浪,鞋子上沾着的,是那场清浅初雨后,暮春的花泥。

风是如此轻缓,掠剪着一丝一缕轻缓的光阴,想如今匆忙的十年,也抵不过那时悠闲的半日。它抚弄着我的额发,扬起我的衣襟,它拂过无边的旷野,吹起了稻草人身上绛红的飘带。我的目光与它一起,回荡于淡蓝的山际,斜阳似染,草色萋萋。

 我知道你会来,在这个风中的向晚,如同你知道,五月间,会有这样一个如向晚一样安静的等待。当花影爬上了你的窗台,榕树间的落日,跳动着碎碎点点的金黄,像一道落在你心底间,温柔又慌乱的迷离。你悄悄走下阁楼,微垂着密卷的眼睫,眉弯上轻挑着一抹如醉的余红。你身后的檐瓦上,有几只归巢的白鸽,正抖动着它们雪亮的翅羽。

随风飘游的烟霞,它的每一次经过,都会驮去我绵长的神思。长路恰似百转的柔肠,每一寸行程,都停驻着你轻盈的步履。岁月悠悠,多少前尘飘散成空,时光冉冉,多少愿念何以堪寄。人生,除了有麦田里青葱的守望,还有无数次哀婉的错行,当然也有这么一次,初夏的相遇。 

风,莫要停息。藉着你的自由,引领冥冥中坚贞的前来,藉着你的缠绵,抚慰经年后无怨的归去。此时,趁这浅暮未沉,带我走向高岗,一眼望到苍茫的天尽头,我要站在那棵婆娑的垂杨下,看你顽劣地飘扬起那一抹月白色的裙裾。

请为我吹去手掌间麦穗的青芒,搓出一掬饱满的籽粒。当七月的季风,吹黄了所有的麦田,我的掌心,还染着那一天散着清香的柔绿。

                                         原本

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撑起全部的真实,面对你不屑的虚幻,也还不够世故,不能为你解释有些东西,为什么没有明天。因而,我常常会有一点点虚假,一点点伪装,好让梦想能够在一个角落里自说自话。如果这会使你迷茫,进而对真实之美,抱持怀疑,那实在是因为它的淡薄式微,无法冲破世间的尘网。我此时却无法为你解惑,我所拥有的理性仅能维持自身的清醒,其实在这之前,我也还是个需要参度的人。

 

真实是多么可贵,它像一场纵情来去的雨水,所到之处,花木为之招摇,溪河为之丰盈,就是我,也愿意为它打开灵魂的天窗,体味心神相接,水乳交融的无碍。只是它太过性情,细腻而脆弱,温暖又凉薄,它还不能仅靠这样的快意,从容挽救每一片生路的荒漠。当它终于消失在茫茫的沙海,以失败而告终,我除了奉给它深含惋惜的赞美,我也会怨恨庞杂的现实,从肯为它的孤傲与天真,留下一锥之隙我除了与浮华一起,看它在短暂的亮相后枭首自灭,我也只能无奈地告诉你,其实在人间,并不缺乏这样悲情的看台。

 

生命,无法重新来过,所有对错都将不能再次温习,因而在很早之前,我就学会了被时光料定而我据此不予认输的无悔每一个生命,都该深藏一个有所主张的灵魂,以便能够固守自己心中的追随,不为讨得俗世的欢颜而媚俗。不得不说,我们还有一些失意,还有一些彷徨,也有着难以捉摸的迷惑,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尘封了太多真相,它翻云覆雨之间,就会有无数的妖孽横空出世,也会有无数的沉冤等待昭雪。如果给生命一次纵情流泪的机会,我相信每一个人都能哭出一片委曲了很久的沧海,但我们却不能因此失掉对它的热情,我们的爱恨其所,还要在现世的身上长久附丽。

 

走了这么久,你也会与我一样,慢慢丢掉那些新鲜透明的聪敏,甚至是促狭狡黠的顽劣。或许人生就是一次逐渐的缺失,每一个人都不能幸免,但是时光又会补充新生的勇气,重新赋于久已成熟的我们,来面对与之抗衡的艰难。虽然这会削弱我们慕念的浪漫,可是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亮丽的消亡,未必不是一种青涩而狭窄的肤浅。漫长的时光,不可能仅靠一两次壮举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们就是要不停的寻找与定位最贴近本真的自己。

 

我们都是一株无怨的蒲花,那些曾经的拥有,终有一天要在七月的暮风里点点飘去,虽然它们不肯再回来,但我们却因此获得了纷繁与轻盈的交替。当我每一天从宿梦里醒来,我都庆幸自己还可以在晨光中享受早餐,还可以与你淡淡的说话。其实,这样真的就很好,如同那些过去我们所认定的美丽,在今天看来,依然不容怀疑                    

                                  过客

假如生活,终有一天变得平庸无奇,我也因此静默了滔滔的言说,失却了回首过往时的欢喜,甚至连梦境也要拒绝那一抹落在尘外的旖旎。我将如何说服内心的不甘,向它解释这一切,其实是所有人都要面对的自然的发生。

我逐渐得到了那些曾经张望顾盼的所求,当它们带着被我肯定的华丽,悉如潮水般向我靠拢,来争相讨要应得的赞美。我将如何掩饰自己的尴尬,告诉它们说,由于那时我涉世未深,你们其中的大多数,并非是我当初的召唤与求取。

如果我愿意拿出所剩无几的热情,我想我可以沿着碧草生长的方向,找到那一条开满了樱花的长路。我们一起踏着单车,穿过碎碎点点的花影,任飘忽的风,撩乱了自由飞扬的衣襟。可是闪烁于眼前的万家灯火,迷离不定,有哪一盏愿意丢开璀璨的繁城,化为一桁无怨的星光,照亮那年我们回来的路。

虽然如今的任何一种奢华,都能轻易地取笑它们毫无价值的纯美,虽然我努力拦阻着声势浩荡的虚荣,使它们免于沦为尘世眼中的悲悯,可我也不能保证,这些过往不会被时间尘封,而最终模糊了它们原来的模样。

我不停地调整着生的姿态,之所以将与身傍随的钟意无情割爱,不过是想换回通行于世的认可,以及被世人推崇的尊严。原来属于自己的生命,也要听令于芸芸众生的规则,以无数次完美的妥协,成就它善始善终的朝暮。

若我有一天,终于受不了它的乏味,以几句轻微的指责表示我的不满,请不要急于评判我的余生,也不要冤枉我小心谨慎的过去,就是不负责任的玩世。如果有比我年轻的人带着比我更深的迷茫,向我求证人生的意义,我将不予辩解,直接告诉他们说:如果人生必须要有一个意义,那就是它的自身。

我并不愿意秉承我的坚强,因为每一次坚强的得来,都要牺牲了那些生长在心头的柔软。当它们一点点离我而去,我还要故作无谓,以潇洒的微笑掩饰泣血的疼惜。可我如果没有了坚强,我又如何抵挡命运划分给我的风雨,如何不假思索的灭掉那些性情之身才有的烦恼。

所谓坚强,也是一种多情,它护翼了谁,谁就认为它最为博爱,否则,它便是麻木无情。在安静的梦里,这些柔软的东西,就像深海中透明的水母,我无助地看着它们翕张着轻怨的身姿,一行一行漂流远去。只是,谁决定了它们必须要为坚强所弃,我怎能知道,它们之中还有没有比我所护翼的一切更值得珍惜。

当越来越多的所有,变得稀薄而让人靠不住,我也需要一个可以相依的支撑,留在最后的那个一定是略去了浮华的微笑。这个只属于自己的微笑,绕过了旁人索问它来处的必要,而静静的绽放在内心的深处。因为它是经过了无数抉择后唯一的把握,因为它就是生命的本真。

我终是一个时光的过客,面对它无尽的绵长,我的存在势必微不足道。我根本无暇向它解释诸事行作的来龙去脉,也并不奢望凡此种种都能讨好它的喜恶偏颇。为此,我将不再辩解,不再争论,就依照它所认为的那样来定义我,一个简单得流萤一样划过了茫茫时空的路人。

                                     此生桃花都开遍

 杨柳岸,白堤芳洲,梭红织绿,烟外隐隐画阁。袭杏衫,试罗绮,纤帘重把银钩著。碧窗外,不妨一夜疏雨,淡客枝头成雪色。裂丝帛,裁云笺,欲发春消息,却无半字付凭托。莫嗔笑,惯愁人易忘经年数,倒赖惯素毫烟墨。新近来,游丝碧条,满院晴照,南陌桃花恐吐萼。问东君,今番肯遂奴愿否,远人未来时,教风雨徐徐休催得。

 

    恨那年春浅暖迟,刘郎不与,漫漫古道残白消未。曲曲阳关,吹断柔肠,更吹度、乱云横飞。长亭外,风乍青枝人乍别,黄尘漠漠成遥对。人生自古伤离别,更那堪离别后,处处红馆烟翠。便是共君雪夜泥炉,相望无言,也好过我一人,赏这园千娇百媚。自此去,再与谁同约西楼,寻望柳头明月,遥看银汉飞琼辉。这回个,它自是晶莹天上,恐还照我、颗颗晶莹人间泪。漫再说,欢浓过罢惹魂销,却为何,正这般浓情时候,偏与君隔成云水。

 

    我羡郎青衫玉马,袖笛倚剑,绝尘处独向天涯。那世上好风光,定教人频锁雕鞍,投栈为家。思你少年疏狂,不谙尘世,恐任孟浪生错差。章台柳,勾栏醉,终是浮云,怎胜比南陌上年年桃花。事到身前且由它,须知道万般绪,三分笑七分愁,对坐天下。若得闲、莫忘修锦书,教奴儿略分君事,聊慰牵挂。

 

    到今日,墙边柳鹅黄初探,恍惚忆,长别人应作归还。倩红儿过北市买水粉,站将一站,溪湄滩头寻桃坞,可似红胭。拂尘镜,启香奁,将翠颦细细描画,无君顾,成水月,女儿家空生绝艳。只愿得郎早来,莫误芳期,一世青春能几何,忍将遥盼付华年。若今春,与君共看千树红雨,俺情愿一陌斜阳尽汀洲,将此生桃花都开遍。  

                                     就当我只是路过

我穿过一片竹园的时候,正是雨后,不管我怎么小心,还是碰碎了那些叶尖上的水滴。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要去哪儿,假如我的俗意破坏了这样的清雅,就当我只是路过。尽管旁边的那条小径,也可以绕至。我相信,当我真到了所谓的目的地,自己就会忘掉这一片翠竹。

我经过一片桃林的时候,正是四月,不管我怎么眺望,我就是看不见传说中的那一弯清溪。也许在那时,我的确摘过一朵桃花暗藏于袖,假如在来年,你再次盛开的时候,怪我曾带走过你的香影,那么,就当我只是路过。因为,我找到那条溪流的时候,好像真的忘了我身后的盛开,是如何烂漫。

我遇见那株梅花的时候,正是春寒,你开的是那样好,我忍不住站在那里望了很久,差点忘了我踏雪而去只不过是为了探访一位故友。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让我过去。请愿谅,我的确不是专程来看你。如果你觉得是我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那么,就当我只是路过。因为,当我聚醉于炭火边的时候,我的确忘了那一阵飘雪中的暗香。

不记得经过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我经常掸尘于天晓,扫积于秋落,在净窗的时候,还碰巧看到了天上洁白的流云,这是我记忆深处最长的一次凝望,为此我打开了窗子,让阳光把你的影子投落在我的双眸,风起的时候,已是黄昏。如果天黑入梦的时候,我想不起你的样子,那么就当这次只是路过。翌日之晨,当我看不见你的时候,我不会怪罪眼前这片无云的蓝天,还有那阵吹走你的风起。

在我寻访到那崖头的幽兰之前,我的确涉足于郊野,那满目的菊花,一时间让我忘了谷口处那秋叶的红阵,那时我真的蹲下来,静静的望过你。而我只是看了看,便走开了,因为我不能摘走你,我清楚的知道,这一次只是路过。当你看到我站在悬崖边,那失望的样子,你会笑我吗。是的,久违的兰花,并不在这里。

如今,我静坐于石的时候,想起了这些过往。路柳经水时,那些偶尔还曾忆起的微笑,在投报的一刻无瑕至真,如果这样的一份真,带去了一场场伤感的花事。我想说,就当我只是路过。

断章

我是个赶路的。

出发时,满天星光。如今,衣带上的晨曦都散了。

 

我披着满天星光,像走在白昼遗留的乱世,清寂而迷惘。

那上面没有一颗星星像你,它们闪闪的眼神,寥落,清绝。

那上面,也没有一颗像我,我活在它们之间,那一片停着寂寞的蓝。

你的眼神,远在世外。

 

我走在白昼遗留的乱世,安静得像片落雪。夜风如媚,给我飞动的悠扬,却对我的去向,讳言莫深。

我希望能够藉着晨曦,告知你我的所在。那个在空中晶亮了一下,又消失的,就是我。

或许,我的行程,原本就没有方向。因此,连回首都可以省略。

 

我踏过那些柔软的绒绒的细草,惊碎了细草上初生的露珠,露珠打湿了你丢落在叶丛间的七彩的糖纸。

走在湿润的路面,路面上跳过那些翡翠似的草蜢。

我穿行在那一层虚浮的低徊的薄烟。

 

飞鸟说,它自己也没有方向,它是飞去,飞来。

流云说,它的方向就是风的方向。它自己,只是飘过。

风说,方向就是前方。在它出发时,就已经约好。

你说过,别轻易地回头。因为没人看得清,那一片身后的云水。

 

于是,我不去繁城。遇到时,就远远的绕过。那里生长过令我心疼的华年。

我的华年,是一个失散的孩子,清晰又遥远。我已无从辩别,分明记得的模样。

这些事,想起来叫人心慌。

 

为此,我去小镇。有着黛瓦粉墙,树掩斜日,险被风雨打老的地方。

那里没有相识的人,我不用再费神的微笑。只有明暖的山水伴我,杏帘飘卷,桃花满天。

在泛着柔绿的水边,寻一块浓荫深投的青石,寡言长坐。我情愿天真一回,相信你也曾在这里歇过。

那时的天上,有一排传说中的鹤影,雪亮地飞过了它的青苍。

              《你看不见我》

你看不见我。我不在你的身后,不在你极目的远方,我只是在低处。

那是不能再低的低处,即使你想遍了所有的地方,也不会想到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卑微如斯。

你看不见我。我在一个卑微如斯的低处。因为我的确很渺小,就像我在低处看你时,那样的渺小。

 

你听不到我。我不在你的左边,也不在你的右边,我只是在高处。

那是不能再高的高处,即使你想遍了所有的地方,也不会想到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孤高如斯。

你听不到我。我在一个孤高如斯的高处。我也的确很遥远,就像我在高处看你时,一样的远。

 

你看不见我,我是风,你是空气,但你可以听见。你听见风在最低处呜咽,你用空气扭成绳子前来搭救,而我却抓不住那一缕稀薄。

风,可以轻扬,能够轻易的自我飞升,可它是一团因卑微而呜咽,因呜咽而死掉的风。

你听不到我,我是流萤,你是月色,但你可以看见。你看见我在最高处流连,你用轻霜一样的双眸,将月色剪成霜色一样的路,寻我。

萤,如此微弱,微弱的光芒只有黑夜才适合。我因为你的靠近而消亡,你的眼神如霜,明亮而清寒,你的步履如剪,是我宿命的刀尺,无奈而哀伤。

 

你寻我,你站在纷繁的长街寻我。你寻不见我,我不在人海。

你寻我,你在四月的花间寻我。你寻不见我,我寄身于一枝梅,无味的开在月光下的西墙,寂寥,清廓。

 

我因为单纯而成熟,因为热情而无情,因为理解而误解,因为认真而模糊。

我因为痛过,而不再痛,因为哭过,而不再哭,因为敏感才麻木,因为软弱而勇敢,因为无知才有知,因为无声才放歌。

 

我如火,在火里。火,看不见我的热情。

我如水,在水里。水,看不见我的清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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