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际*漂泊

       从影四十二年，张艾嘉在多重身份之间游刃有余，为港台影坛烙下深刻印记。作为演员，她分别获得过两届台湾金马奖影后和两届香港金像奖影后；作为导演，从《少女小渔》到《20 30 40》都好评如潮；作为前辈，她手下带出的吴倩莲、刘若英、李心洁等艺人都出类拔萃；作为歌手，一曲《爱的代价》传唱至今；作为娱乐公司老板，她挖掘了杨德昌、提携了毕国智，被称为“台湾电影新浪潮之母”；就连她的绯闻对象，都是罗大佑、杨德昌之类业界大拿。

       她师从李翰祥、胡金铨，她合作李安、许鞍华、杜琪峰、张婉婷等港台名导，她曾凭借加拿大和法国合拍的《红色小提琴》提名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她是多伦多影展首位被选为焦点人物的亚洲女演员。如今23年过去，张艾嘉再度成为“焦点影人”，是在她熟悉的香港国际电影节。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捕捉细腻而暧昧的同性情愫

        张艾嘉曾在采访中提及：“女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一定会有女性之间的亲密关系，这样朦胧的情感要早于男孩子，后来我们都会结婚生子，这种感觉不会对我们的婚姻产生任何影响。”同性之间的暧昧情愫，在张艾嘉的镜头下也细腻动人，像是《心动》中的陈莉和小柔，像是《20 30 40》中的小洁和阿童。

       张艾嘉对于同性情感的描写，更多是混合在友情和爱情之间朦胧而美好的情愫，但观众却能够从画面里感受得到，这种蜻蜓点水的青春记忆重量足够用一生去回味和珍藏。《心动》里已至中年的陈莉哭着对丈夫浩君说要分开，终于开口承认自己一直爱的是小柔，她和浩君默默爱着同一个女人。《20 30 40》里小洁和阿童在机场告别泪流满面的亲吻，既是一种告别，也是为追寻“明星梦”这段时间所收获的美好友情画下美丽的句号。

       这种对同性情感的关怀，有一些是非常直截了当，像毕国智执导的《海南鸡饭》中，张艾嘉饰演三个同性恋儿子的母亲珍，为三个儿子的性向问题操碎了心，但也有着重闺蜜情感的表达，比如在杨德昌《海滩的一天》中，张艾嘉不但与“哥哥的前女友”胡因梦饰演的钢琴家有交心之情，身边更一直有个好闺蜜，给她介绍男朋友听她诉说心事，给她安慰，为她心疼。同性之间的爱，在张艾嘉电影里出现，是介于朋友和爱人之间的委婉细腻、清新自然。

慧眼伯乐：台湾新浪潮之母 刘若英李心洁的恩师

       1980年，张艾嘉和香港友人合开了比高电影公司，参与创作并主演了许鞍华的《 疯劫 》，该片后来成为香港电影新浪潮的里程碑。隔年她借鉴香港电影新浪潮的经验，在台湾推出电影式的电视影集节目《十一个女人》，在《浮萍》单元剧中力推当时还是新人导演的杨德昌，更促成了后来经典的《光阴的故事》，推动台湾电影新浪潮的崛起，被称为“台湾电影新浪潮之母”。1983年张艾嘉辞去比高公司职务，担任香港新艺城电影分公司总监，1981到1986年间她在新艺城公司出品了《最佳拍档》、《女皇密令》系列许氏市民喜剧，随着港片在内地的泛滥，她那暴怒女警司的形象广为被观众熟知。

        张艾嘉是难得能做到知人善用的伯乐，虽然总被说她电影里的女主角都带有她的影子在。《心动》里的梁咏琪和莫文蔚，《20 30 40》里的刘若英和李心洁，《少女小渔》里的刘若英，《最爱》里的缪骞人和李丽珍，还有《饮食男女》中的吴倩莲。张艾嘉自己也曾谈过这群徒弟：“可能是因为我总给她们讲人生大道理，这些东西会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吧。但我们的个性各不相同，过着各自的生活。”

        所有徒弟中跟她关系最亲近的当属刘若英和李心洁。刘若英刚开始在陈升唱片公司当助理，被张艾嘉一眼相中力邀其片拍摄《少女小渔》，以其清纯而倔强的气质完美契合小渔的人物塑造，使得电影大获成功。后来刘若英多次在张艾嘉的电影里挑大梁，《20 30 40》中的空姐想想、《今天不回家》中的女儿、《一个好爸爸》中的离家出走嫁黑社会老大的林美宝，刘若英曾坦言对张艾嘉的依赖：“我信任张艾嘉胜过我自己。”而另一位爱徒李心洁，前段时间遭遇婚姻危机，也获得张艾嘉力撑，这次师傅出新作《念念》李心洁也有参与。

同年代导演间的交流 在香港电影影响下自我突破

       早年，张艾嘉作为演员，得以跟李翰祥学习表演技巧、跟胡金铨学习具体的编导和剪辑技巧、向一起拍戏的孙越学习摄影。这些经验都让她之后的导演路走得更加顺畅。张艾嘉作为演员，跟李安、徐克、杜琪峰、张婉婷、李玉、田壮壮等知名导演都有过合作，作为编剧，她曾与李安、严歌苓共同编剧《少女小渔》，与黄百鸣、杨凡、刘国昌等共同创作。在张艾嘉的电影里也能看到不少其他港台作品的影响。

      《少女小渔》中聚焦的是为争取美国移民而产生的系列问题，而之前李安的《推手》中则通过老头子在美国儿子家里的格格不入，呈现了老一辈与新一代对海外文化接受上的差别和矛盾冲突；许鞍华《女人四十》中中年女人萧芳芳扛起生活重担，照顾喜欢时不时挑剔他的公公“老爷”，这种对老年人安老的社会关怀，在《20 30 40》中40岁女人lily的故事中也有表达，导演通过她对植物人的照顾和倾诉进行隐形体现。张艾嘉文学化的电影语言和惯用的开放式结局处理，是她电影里最鲜明的印记，但张婉婷《秋天的童话》、《玻璃之城》系列作品中，也有类似的塑造和细腻的女性情感。

        作为导演，张艾嘉也并非墨守成规的人，在她的作品列表里有过两次比较明显的自我突破。2002年的《想飞》讲述贫民出身的阿Ling，在现实和虚拟理想之间穿梭。电影刚出来的时候被批评使用太多三维电脑特效像是刻意强调商业性，反倒抹杀了张艾嘉本身的女性特色和人文关怀。同样招惹非议的《一个好爸爸》（又名《我们这一家》）让刘若英饰演的美宝说着说着话就唱了起来，让古天乐对着镜头跟观众自白，带着点法国新浪潮中标新立异和大杂烩的戈达尔艺术，但正如后来许鞍华《黄金时代》形式上的不讨喜，《一个好爸爸》这部反类型黑帮片虽然获得不少赞赏，但也有评论认为形式玩得太过火，感觉很不搭。

解开回忆的纽扣 新片《念念》我们能期待什么？

       阔别银幕七年，年逾六十的张艾嘉并没有闲着，她长期担任香港国际电影节协会副主席，连续四年担任台北电影奖主席，自2013年侯孝贤卸任之后，金马奖执委会主席也一直由张艾嘉担任。她与许鞍华同获香港六艺卓越女性奖；除了执导《念念》，张艾嘉还担任杜琪峰新片《华丽上班族》的编剧，出演贾樟柯导演的新片《山河故人》。

       这部《念念》投资额只有8千万台币，是张艾嘉惯爱的中小成本电影，要知道当时魏德胜导演的《赛德克·巴莱》光是搭景就用了8千万。台湾电影总有点日本情结在，当年《海滩的一天》中张艾嘉饰演的林佳莉的家庭，就是一个极为传统严苛的日式家族，而《念念》则故事本身就来源于一名日本小男生。估计当年杨德昌《海滩的一天》中那片呼唤林佳莉做出决定的大海曾给张艾嘉深刻美好的记忆，所以她的新作《念念》中不但有广阔的海景，还有“母亲口中的美人鱼”在孩子的脑海中念念不忘。

       爱是张艾嘉电影永恒的主题，而回忆往昔则是她最常见的手法。当年《最爱》中的吴明宝和白芸在几十年后回顾当年共同爱着的俊彦，其中的触动纠结在岁月打磨下变得平静淡然。梁咏琪和金城武主演的《心动》里，张艾嘉以女导演身份本色出演，她与编剧（苏永康 饰）探讨的故事，实际上是自己少年爱情的回忆。《念念》也是一个关于回忆和思念的故事：一个为生活奔波的台东导游育男、一个总认为自己不够好的画家育美、一个永远努力却一直当后备的拳击手阿翔，各有心结各寻解脱。张艾嘉的描述是：“有‘念念不忘’的执着，也有‘一念之差’的遗憾”。

        自从经历了儿子奥斯卡被绑架事件，近十年来张艾嘉电影创作里对亲情的体验更加深刻，她也时常谈到“母亲”是她身上最难做好的角色，如今奥斯卡已经毕业有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儿女长大就要离开，这是在《20 30 40》中已经透过一通电话道出的无奈，但这种爱又是如此永恒无私。2008年张艾嘉做出港式幽默浓重的《一个好爸爸》，以各种旧港片喜剧形式，融合了音乐剧、卡通化手法，将古天乐饰演的黑帮老爸那份爱女之情发挥到极致。这次的《念念》同样将亲情的暖流灌注入爱情故事之间，想必会带来不一样的亲情感触。

       念念。一念之间，已在远方。现在的张艾嘉不知道会否感谢当年那个执意走上电影路的个性少女

 

念念，

一念是念叨，

是破碎往昔里解不开的埋怨，

是生离死别间，

未知与残存间的间离；

再念是思念，

是相见不如怀念，

是不能相见只好怀念的化解，

是墻上影，海上光和流浪的小鱼。

经久别离，念念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