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流云

——题记

“爷爷，山的那一边是什么？”当电视广告里那一串稚嫩的童音传入耳膜时，散落的思绪便被无声的勾起，一些熟稔的场景，总是带着相同的亲切。

我曾无数次的蛰伏在城市的人造景观里，一遍一遍的去回忆。那些潮湿而温暖的绿；那座生我养我的大山；某些早已久远的场景，都是我灵魂深处的牵绊……有时候我感觉他们就像一尾游弋的鱼，在我的脑海里逐渐从模糊的久远到清晰的呈现，以至于后来无数个梦里摇曳的，都是故乡里花草的芬芳。

儿时的天空总是那么蓝；像云朵一样的羊群悠闲的散落在河滩上；还一些不知名字的花草，总在一茬接一茬的雨水之后，对我们捧出迷人的而芬芳的笑脸……我们三个兄弟姐妹，就是母亲散落在田埂上的草籽，我们尽情的沐浴着自然的阳光，一天比一天变得结实，一天比一天长得高大。

大山里的孩子，永远也不会觉得寂寞，他们会有无数的玩伴：比喻说邻家的孩子；无数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活泼顽皮的阿猫阿狗；还有无数奇奇怪怪的昆虫，都是他们快乐的伙伴。

当有一天父亲背着鼓鼓的行囊远远的从山弯处走来的时候，母亲便欣喜的告诉我们，父亲从山外回来了。我们三个就像三朵雨后的蘑菇，紧紧的依偎在母亲这棵大树的身后，好奇的探着一颗颗脑袋向那个遥远的身影张望。弟弟一边轻轻的摇晃着母亲的胳膊，一边奶声奶气的问：娘，山外是什么地方？是山的那一边吗？山的那一边又有什么？

母亲便会轻轻的努努嘴，示意我们等会儿亲自去问父亲。这时候母亲的脸颊便会飞起两朵红霞，神情里更是多了一份娇羞的自豪，这时候的母亲，也是一朵微笑的花儿。我们便会掺和着母亲的目光，一起远远地迎接着父亲踏着风雪归来的身影。

整年整年的不见父亲，起初我们对于父亲总是有着一种怯生生的疏离，但总是经不住父亲背包里无数神秘而又新奇礼物的诱惑。父亲总会像变戏法一样，不断的从背包里拿出一些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五颜六色的糖果，会跳舞的小人音乐盒，漂亮的新衣服，还有许多新奇的玩具，这些陌生的新奇便是我们和父亲之间最好的粘合剂

通常我们会拿着这些礼物大摇大摆的从邻家的孩子门前走过，然后高声的喧哗着父亲从山外归来的消息，而后我家便成了孩子的乐园，母亲总是微笑着拿出一些糖果分给他们，从山外回来的父亲自然成了孩子们眼中的英雄。

到了晚上我们会催促母亲早早做好晚饭，因为晚饭之后便可以听父亲讲外面的世界。通常父亲会端着一个大大的搪瓷缸子，里面放一把嫩绿的树叶，他会一边轻轻的呷着缸子里的水，然后再轻飘飘的吐出一个又一个让我们觉得新奇而又着迷的大山外面的世界。

从此我们知道了我国的首都在北京；有一坐雄伟的城叫万里长城；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要坐火车；城市里到处跑的都是汽车；有一条黄颜色的河叫黄河……而那时的乡村，腿是唯一的交通工具。有一次调皮的弟弟趁父亲不注意，偷偷的抱着搪瓷缸子猛灌，结果不出两秒的时间，便哇啦一声吐到地上，然后吐着舌头喊苦，惹得父亲开怀大笑起来。然后父亲告诉我们那个树叶叫茶，我们便跟在父亲的身后，央求父亲给我们偿一下茶的味道，父亲慈爱的笑笑，茶是大人喝的，你们小孩子可以偿一下，但不能多喝。有了弟弟的教训，我们便学着父亲的样子，轻轻的呷一小口，起初是苦涩的味道，慢慢的还能偿到一缕缕清香和淡淡的甜。

山那一边的故事，是我们童年时代最美味的大餐。新年过后，父亲便会背上瘪瘪的背包，再次行走在大山外面的世界。自此我们对大山的那一边，不只充满了深深的期待，更是多了一份好奇的向往。我曾在无数的梦里，梦到自己行走在父亲描绘的车水马龙的街道，醒来时却只能对着山村的羊肠小道发呆。年复一年，山那边的故事也像春花一样，一茬一茬的在父亲归来的日子里更新。

而如今，我早已行走在山外的世界，尽管这里有着父亲描述的诸多精彩，但我却会时常的怀念山的那一边，因为那里不只有我童年无数美好的回忆，更有我心心念念的亲人，还有怎么也斩不断的根。尽管现在父亲只是一抔黄土，尽管我会无数次的回忆，但我却拒绝承认苍老。很多时候，我们就像迁徙的候鸟，从一个居所再移居到另外一个处所，而所有曾经的经历，都会在我们身临彼岸时像潮水一样的席卷。我们总是被生活不由自主的分裂着，无数个可供回忆的片断，便是一个完整的曾经。回忆在继续，梦在仿佛，明天的明天依然充满期待……

山的那一边是什么？那些童年里美好的期许，依然会留在大山深处孩子们的心中。山的那一边可能是海，也可能是一座城市，还可能还是山。当我们从一个处所走向另外一个处所的时候，我们始终走在山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