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风

 
七、

穆华山见我时，实实在在地给了我一个有力的拥抱，老同学想死我了。他说，郑军你小子活着自在，把我等给忘记了。我从兜里掏出一盒大鸡香烟，穆华山一把夺过去，郑军你就抽这个太掉价了吧，他抽的苏烟，我说好好咱换着。

同学聚会是穆华山主动约的我，彼时我正被一笔债务緾身，恨不得能躲得越远越好，他的电话之约便有了我的津城之行。按他说的地址，从津城的北站沿西青道一路向西，出租车的计价数字狂跳着，直到蹦到126.2元的时候方才到了他给我指定的地方。远离闹市的一个居民区，看上去的建筑风格也是近几年的。我是个路痴，正发愁去问路人，于是我却看到穆华山站在路边漫无神情地看着街道。

先安排住宿停当，穆华山告诉我张敬晚一些时间也要来，看着穆华山熟练地洗茶冲泡，从茶壶中清洌地流进杯中，袅袅的香气瞬时氤氲了屋子的角角落落，他右手背的一道鱼鳞样的伤疤，随着手势的起伏在游动着。他看我盯着那道疤，哦，忘记给你说了，这是卢慧咬的，此后一别再无音讯，我当时记不得有多痛，像这手已不存在了。

至于嘛，我端起一杯品咂，论生活质量，华山你什么也不缺，至少在这个拥挤的津城里，你两套房、两部车，澳洲、欧洲、港澳游遍了，当知足才是。

郑军，恰是这一点让我想不通，我想我挣那么钱干什么，我拼，是为了活处更像自己，超市我干了三年挣了100万，但是我越发觉活得空虚没有意义。陈爱玲三年说的话还没有今天你我说的话多，我终于醒悟把超市盘了出去，说来也巧，现在经济不景气，接手超市的那个人很快就开不下去了。商场得意情场失意，嘿嘿，穆华山吐了一口烟圈，长长地回味着，我又回到机械局医院，医院被市卫生局兼并重组了，我托人混了个后勤副科长。又重回到混天等死的行列。

和你华山比起来，我郑军过的很平庸，你们总会说我会出息的，和你的差距那是天地，股市套牢、买房开发商跑路，本意我是想从用房贷转放吃那个月息2%的，结果投资公司也没了。咱没那种命，还是老实呆着吧。

八、
张敬是在我和穆华山喝了近一瓶的长城干白之后到的，依然是清瘦冷毅的面颊，岁月改变了所有，包括心境。张敬离婚了，原因是老婆怎么也种不上，看了几家医院，医生说是他老婆的问题，命里无子嗣，这时候，他老婆与男友又联系上了，结果她肚子挺了起来的时候告诉张敬你不行就别怨他人。

张敬哈着气搓着手，屋的暖气显然还没有透进体内。羊蝎子热量伴着浅色的汁液流进嘴里，有些苦，有点涩，继而是微微的香。三人絮叨着往事，穆华山离座五分钟后拎着两瓶十五年老白汾过来，来，不醉不归！

穆华山的脸色变红再变白，我的脚不停地颤抖着，张敬毫无异样，穆华山翻出手机里卢慧的照片，逐一介绍着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我发现他之前说的全球各地游都有她的身影，执子之手与之携游何其惬意。那穆华山也是痴子，嗫嚅着“再也回不去了”。

陈爱玲怀孕的事实让穆华山吃惊不小，而且她罗列了他与卢慧的事实，她调查清楚了他的一切，她不稀罕他的钱，但不能再胡来，很有希望提职主管财务的副局长的她要注意形象，要有一个“幸福”的家庭。陈爱玲从没有把“离婚”二字摆明，也是这个女人高明之处。

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会有许多非议，不论是谁的责任。

穆华山才明白作茧自缚的痛。那晚他喝了半斤酒驱车沿着海滨大道走着，停下来，站在防波堤上踌躇了半天，不住地抽烟，任由咸咸的风吹着脸庞，海水和自己一起静默，止到巡警的车辆向他喊话，他才发觉自己流了一前领的泪。幸好他走下来的时候警察已离开。

卢慧手机设置了呼叫转移到一部座机上，接电话的是一个小男孩子说我姑姑不在家。

九、
穆华山说他最迷恋的女影星是许晴，在东边日出西边雨那部戏里，坐在敞篷吉普车内，枫叶将背景染成金黄色，在那间木屋里的和王志文的二人世界才是他的追求，有时分别像一个谶语，直到失去方知道珍惜却无方再回头。

卢慧突然失踪了，像被人潮淹没，凭空没有任何缘由地，陈爱玲侧着眼观察着他的表情和行为，只是不停地抚着隆起的肚子，穆华山决定搬出去住，也就是和我同学聚会时的那个小区，远离主城区生活节奏倒也慢了些许。

一切重回到既有的轨迹，穆华山坐在新装修的办公室，喝着野生的冰山雪菊花茶，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这是卢慧送给他的，说他常在外面喝酒对肝脏不好，也容易上火。雪菊花委实让他熟悉了一阵子，眼下已是戒不掉的习惯。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


 

十、
穆华山用卡去取钱的时候柜员机提示密码错误，换张卡再试依然如旧，他拿着身份证去柜台查询，柜员告诉他卡已被挂失！怎么会？卡在自己手里，身份证从来就贴身保管着，钱包里还有一张卡是以卢慧的名字开户，他未加思索输入一串数字，提示错误，当初的密码是卢慧设置的，结果输入卢慧的生日进去系统。查询余额把他吓一跳，里面躺着15万元，恰好是这三年来他给她的钱。

正在发着愣，手机响起了，接过来却是语音留言，老穆，别再试着找我，和你在一起度过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 有些命题是有解的，有些是无解的，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钱我如数还给了你，原谅我的撒娇任性，别问我怎么这个时候打给你电话，银行卡我设置了手机短信，你取钱的时候我就会知道。卢慧留言里有气无力，像一场大病之元气大伤地喘着。回拨过去依然是那个孩子接的电话，呀呀说不清卢慧的去向。

他回到市里的房子，需要拿一些衣物，门禁卡业已失效。短短一二个月有着许多的变故。 

正在彷徨时邻居从里面开门，他侧身闪了过去，邻居回头看见他，小穆回来了，嗯嗯，他答道却也不回头径直上楼去。

幸好锁具没有更换，屋内清洁如镜，一尘不染，显示女主人的生活习惯。在屋里巡视了一番，步进电脑间旋开台灯，桔黄色的灯光瞬间填满了整个角落，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半掩着的装祯精美的笔记本，不由地打开来看，内容令他大吃一惊。

他顺势坐在电脑椅上，笔记本中详细记录着近三年来的他的行踪，最后是陈爱玲与卢慧谈话的内容，他看明白了，陈爱玲并没有怀孕，是假装的，真正怀孕的是卢慧，陈爱玲软硬兼施就把涉事不深的卢慧给拿下来，胁迫与无助之下，卢慧只能退缩，还有拿着陈爱玲给的15万块钱补偿费。

女人之阴鸷的嘴脸 ，穆华山看得心惊胆跳，合上笔记本，小心的退了出来。待到小区院内走出去甚远方发现自己什么衣服也没找到。

十一、
张敬发消息说郑军下个月我要结婚了快过来喝酒，我由衷地为他高兴，忙问嫂子哪位？他说就是倒追了他6年的高中同学。从他发在群里的照片能感觉到气清神爽。

忽尔一天，穆华山在微信上更新了动态，身着一件貌似道袍的宽大深灰色衣服，足登一双圆口布鞋，鞋帮上是黑白相间的条形图案。黑白两仪阴阳互生四象五行，八卦揽乾坤谁明个中蹊跷？他正端坐在一张中式红木茶几旁，手着一把紫砂壶，手指上业已摘除了戒指，看样子，戒掉了喝花茶的习惯。

天气预测今年的冬天属于暖冬，注定经冬无雪，始终是灰色调的天空笼罩着，我也不再追问穆华山的后来，

 我们看着电视，剧情告诉我们这是编造的，却身不由己地被主人公牵着走，猜他的未来，他的成败，人们都有同情怜悯之心却不喜欢看到别人秀着幸福。

完
海风原创日志，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