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不老

 

愚溪与永州文化

                                                  读《品读愚溪》——从愚字悟到——

 

   李长廷老师的《品读愚溪》一文给予我很大的启发和感悟。一个愚字跳进了我的心扉。愚者，傻也，笨也，愚笨，愚蠢，愚鲁，愚氓，愚昧，愚顽，愚妄，愚不可及，大智若愚。

公元805年，“永贞革新”那些巩固中央、打击宦官、抑制藩镇、减轻赋税的主张不仅没有得到朝廷的采纳还自己带来了流放的后果。宪宗皇帝把柳宗元贬为永州司马。这个决定对于柳宗元来说，当然是更为沉重的一次击。柳宗元携带他的六十七岁的老母卢氏，堂弟宗直，表弟卢遵，女儿和娘及几个仆从，惶惶然离开了长安。

老母已被人搀扶着走在前面, 柳宗元却仍在江边踯躅。他细眯着双眼, 想对永州加深一下认识, 他甚至想对永州说, 永州, 我来了, 一个囚徒, 一个罪人, 长安容不下我, 如今投奔你来了, 不知你是否愿意接纳我这个不速之客？可是不知为什么,柳宗元后来冲口而出的, 却是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柳宗元当时也许没有意识到, 他走进永州, 其实就是走进了一种孤独，他这一辈子, 注定要深陷在孤独中不能自拔。但细细思忖，这种孤独，又何尝不是人生的一种境界？孤独也罢，人生境界也罢，柳宗元已别无选择,他丝毫没有犹豫，一抬脚就进入了龙兴寺西厢房那间潮湿而黑暗的屋子。这个小小的生存空间，不知是谁为他安排的，简陋却又充满了禅意。永州天高皇帝远，惟有佛还可勉强排解他心中的郁结。可是，后来事实证明，佛并没有能够使他的日子过得顺心。第二年五月，老母在龙兴寺撒手人寰，这对柳宗元来说，不啻当头一棒。接下来，柳宗元自己也病倒了，居室四次起火，灾难连续来临。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变得未老先衰，头上长出了白发，牙齿也开始松动，走路两腿打颤，眼睛模模糊糊看不清东西，甚至听人高声说话就心慌不止。
    柳宗元在城内生活的五年, 度日如年，那时侯， 他似乎每天都在作着同样一个梦：忽然天子下了一道恩 赦八司马的诏书, 他又可以回长安了.。柳宗元老是在梦中醒不来, 令他尝够了一种揪心的期待之苦.。

直到公元８10年８月, 从长安传来八司马“纵逢恩赦, 不在量移之限”的信息之后, 他才渐渐从梦中醒过来, 原来自己的一片痴情, 并不能感动上苍, 最后他终于承认了摆在面前的残酷现实。

柳宗元从城内渡潇水迁居城外，在冉溪东南买地筑屋安了家。他傍愚溪定居之后，总算是换了一种心情。他开始经营自己的生活天地，开始经营自己的小家庭。庭院中，溪水旁，他弄来不少的嘉木异石，构筑得就像一座园林。又在茅屋的周围，种上些竹子，再在台阶前，篱笆边，栽上菊花、芍药及红蕉、海石榴、梅花、柑桔等，显出一派勃勃生机，此情此境，正如他在《溪居》中所写：“久为簪组累，幸此南夷谪。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从诗中可以看出，柳宗元这段生活，起码表面上看来是过得洒脱而且闲适，充满了一种超然物外的生活情调，难怪有人依此拿他和陶渊明类比。可是柳宗元毕竟不是陶渊明, 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完全是一种自觉，是主动；而柳宗元则相反。

我们不妨随柳宗元走出他的居室，去领略一下他心中的愚溪情结。从城内迁居冉溪。地域改变了，他的思想也改变了。甩脱了对长安的张望，与永州的山水，民众投缘，他将冉溪叫愚溪，将这里的丘、泉、沟、池、堂、亭、岛均冠上一个愚字，谓之八愚。从这层意思上看，也意味着他自己的醒悟，似乎自己以往抱有的幻想是一种从愚妄，愚不可及。遇意着自己也是一个愚人了。柳宗元在《愚溪对》中表述了这样一种思想：“如今你惟独招引愚蠢的人（我）来居住，长久留在这而不离去，虽然想去掉这名字，不可能的啊。在明君的时代，智者被任用，愚蠢的人出不了头。用的人应该接近，出不了头的（蠢）人应该远避。现在你托身所在的地方，离京城有三千多里远，与偏僻隐晦，蒸腾的雾气为伴，同蚌壳田螺居住，唯有触犯皇帝被排斥和侮辱、愚蠢鄙陋被罢黜不能出头的人，天天在你这漂游，无所事事地守着你。你想成为智者吗？干吗不叫现今聪明、显赫高位、掌握朝廷大权主宰天下的官吏，让一个来你这一趟啊，却（为什么）惟独只有我在这呢？你既然不能得到他们而被我所喜欢，这就是你的实情。所以，你还是叫愚溪吧。”

大智若愚，柳宗元毕竟是个大文学家，大思想家，他掁作起来了。柳宗元迁居愚溪之东南，终于“甘为永州民”他开始将自己的梦想寄托于永州奇丽的自然风光，文学的梦想以泛滥的方式疯狂生长，以《始得西山宴游记》为首篇。流芳百世的《永州八记》也相继产生了：《始得西山宴游记》《钴姆潭记》《钴姆潭西小丘记》《小石潭记》《石渠记》《小石城山记》《袁家渴记》《石涧记》，敲响了永州文化的钟声。以《永某氏之鼠》为代表的寓言故事生长了，以《江雪》《渔翁》为代表的千古词篇产生了。听潇湘之风雨听出了满怀愁绪，看人间之百态看出了人生哲理。柳宗元溪居期间，愚溪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愚溪的流动，就是他生命的流动，愚溪的歌唱，就是他生命的歌唱。在这个世界上，他明白自己早已一无所有，惟有这愚溪是属于自己的。他喜爱愚溪，也喜爱永州的山山水水。他所写的散文，游记，诗篇和故事，人们叫它柳子文化，他开创了永州文化的先河。

愚溪原名冉溪，又叫染溪，是柳宗元将其改名为愚溪。柳宗元这一改名，当时人们也许没有意识到什么，不过是读书人的一种自嘲把戏，可是后来人们渐渐悟出，柳宗元此举，实在是大大丰富了中国文化史的内涵，也使永州地方文化，从此大放异彩，从这个层面上看，柳宗元真是功德无量。愚溪是幸运的，它的幸运是因为它遭遇到了柳宗元。才会有今天的身价，时常招来人们欣羡的目光和啧啧的赞叹，牵动历代文人雅士的脚步，让他们调动全身心的诗情，为它歌之咏之，当作了一个诗的母题。柳宗元“愚”，又把这“愚”附在了溪的身上，所以愚溪也就有了柳宗元的精神气质。

愚溪之所以叫响，自然是文化的作用。文化使一条溪得以重写历史，获得新生，而文化附在一条溪上，文化亦得以代代传承。愚溪作为一条自然的溪，它作为文化的溪，它将永远年轻。

贬谪对于柳宗元来说，不仅不公平，而且是残酷的，但从永州方面说，却因此而得了一条愚溪，得了一千多年的风光。这风光看来还得继续下去，直到永远。我们不厌其烦地品读愚溪吧，她是永州人民永远的骄傲与光荣啊！

近些年来，永州市人民政府，为颂扬柳子文化作了重大的举措，清洗愚溪淤泥，水清见其白石，沿岸植樟木，种竹子，恢复愚溪原貌,依稀可辨柳公当年的悠悠身影，让愚溪的清清流水遪合柳子的笔墨，让永州和潇湘文化继续传递世界。

                                     二0 一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