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飞扬

妈妈，今天是您走的第八天。下了第四节课后，我去买了烈火蛋糕，准备晚上去看爸爸。

您走后的这几日，我日日从老爸住的房间经过，却只进去看了他一次。因为我心里是怨他的：怨他没有给您一天幸福，如同深怨我自己没有为您尽一天孝。

您走的第三天上午，二姐惶急地从老爸房间里出来，带着哭腔拽着大哥衣袖：“快去看咱爸！咱爸脚手冰凉！”我们冲进去，看到老爸神情萎顿，闭着眼睛，脚手冰凉。二姐疯狂拨打120，小吴和表哥扶着老爸，拼命揉搓老爸的双手让他回温，120来时，老爸已经缓过劲儿来。我们兄妹对望，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惶急、害怕、懊悔。妈妈，一直是您在尽心尽力地照顾老爸，这个接力棒，现在该由我们兄妹接过来了，妈妈，您放心！

妈妈，为您守灵的这几天，我们兄妹日夜流泪，您亲手带大的我们的小侄子痛到心口疼痛。在第四天夜里，在您的灵前，小侄子一扫悲伤心情，跪在您灵前的垫子上笑着召集我们姊妹：“大姑、二姑、小姑，咱们来开个分享会吧！我来定主题，就讲讲你们和奶奶之间开心的、得意的或者难忘的事儿！”

二姐抢着开口：“我觉得你们都没有我幸运！我蹭咱妈家的饭最多！咱妈经常给我打电话，‘德华，我今天炖汤了，你快来喝汤！’要么就是等一点多酒店忙完了，咱妈电话也跟着来了，‘快点过来，我今天炒了好多你爱吃的菜！可好吃了！’我还经常蹭咱妈的热被窝，呼呼地睡到下午五点再去上班......”

“别提了！我都说过咱妈好多次！每次急等着到仓库拿东西，可就是找不到你。我就给咱妈打电话，咱妈一接我电话就紧张，明知道你还在她床上睡觉，就一心想着替你隐瞒，说，‘可能不在睡觉吧！’可是咱妈不会说谎，一说谎就会不自觉地停顿一下。我就生气地吵咱妈：‘你别替她撒谎了，让她赶紧过来！’咱妈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你怎么知道我说谎？’这还用说？就咱妈一停顿，我要还不知道她在为你圆谎，那我该有多笨！”

“是呀是呀！我也不忍心咱妈挨吵，跟咱妈说过好多次，我说，‘下次大姐再打电话来找我，你就说我刚走，可能在路上，就快到了！’可是咱妈老是学不会，一说谎就露馅儿！咱妈一辈子太善良，从来就学不会骗人。”

“那时候我老是埋怨咱妈总是没有原则地对任何人都好！现在想想，今天能够聚到这里的人，都是因为咱妈的好呀！”

“是，小生今天还在说，说咱妈是个大好人，说只要认识咱妈的人都受过她的恩。”

“咱妈对我最好！每回做了什么好吃的，她都会给我打电话，‘德荣，我今天做好吃的啦！你快来！’前几天咱妈还要我每天回家吃完饭呢！她怕祺祺上学去了我自己在家吃饭会对付！”

“咱妈就是这样对每一个人好！可是最让人感动的，是咱们兄妹每一个人都觉得咱妈对自己最好，其他人丝毫不嫉妒，反倒只有一种感觉：咱妈太好了！”

“其实认真说来，咱妈真的没有什么大的能力，一没钱，二没权，可是所有认识的人就是不自觉地往咱妈身边偎，因为她把所有人都装在心里，就是没有想到自己。”

我们接着回忆儿时在您身边长大的时光。

“记得有次晚上起夜，迷迷糊糊地往床头的盆里撒尿。第二天早上咱妈气坏了！你们猜怎么着！咱家铁锅坏了，咱妈刚买的锅放在床头，准备第二天换上，结果被我当尿盆了！”

“挨打了没有？”小侄子幸灾乐祸地问。

“当然没有！老妈就吵了我几句，老妈从来不打我！”

“咱妈打过我！”大姐委屈地说。

“记得有一次就咱哥和我在家。咱哥啥活儿都不干，拿个树条抽着我玩儿，边抽边说，‘还不快点儿干！’结果等咱妈干活回来我的饭还没做好，咱哥在一边添油加醋说我偷懒，你二姐也在一边帮腔。我委屈死了，说，‘那他为啥不干活！’咱妈气急了，拍了我一巴掌说，‘饭没做好还敢犟嘴！’我肺都气炸了，扭头冲出了家门。其实那个时候已经快进入冬天了，我哪儿也不敢去，就躲在屋子后面的竹林里，听着你们一声接一声地喊着我的名字找我，我就是不吭声！一直躲到晚上十一点多，快冻僵了我才蹙进家里，咱妈心疼的不得了，狠狠给了咱哥一巴掌，又瞪了你二姐一眼，说，‘都怪你在一旁呱啦！’你二姐‘呱啦板’的外号就是这样来的。”

我们姊妹都开心地笑了起来。妈妈，我们兄妹之中，我排行最小，也已经四十五岁了，可是在您面前，我们一直是您没有长大的孩子，一直等着您宠爱，等着听您夸奖......

第五天送您去墓地时，我们兄妹没有留一滴泪。

大哥为您新买的墓地，朝阳，敞亮，四望风景极美。

春丽再三告诫我们：“千万别哭！这是姨姥的新家，不作兴掉眼泪，否则姨姥会难过！”我们憋回眼泪，笑着在您坟前把纸钱烧给您；把丫鬟、管家、仆妇烧给您；把摇钱树、聚宝盆烧给您；把轿子、轿车烧给您；把游戏机、麻将烧给您；把大别墅烧给您......

我们一遍一遍地嘱咐您:“妈妈，您以后千万别再操心、别再操劳了！没事儿打打麻将、玩玩儿游戏机、让司机开车带您四处走走。妈妈您一定要幸福！”

小侄子说：“下次来时，咱们带野炊的东西来，在这儿野炊陪奶奶！”

妈妈，您别怕！

你看大哥为您选的这块儿地，有阳光暖暖地照着，前后左右都有人家。妈妈您不会孤单，因为您只是完完全全地住在了我们心里，我们有了开心的事儿，难过的事儿，得意的事儿，都会说给您听。

现在我们还忍不住眼泪，会让眼泪往心里流。可是等到几十年之后，等到我们兄妹也白了头发，我们依旧会把烦心的事儿、开心的事儿说给您听，依旧会温柔地、嗲声地、一遍一遍地喊您：“妈妈，妈妈，您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