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

假日期间不远游，而是回乡看父母。看父母外，顺便也看看家乡的风景。故乡的风景可能不壮美不旖旎，却最能勾起回忆。一条背阳的小街，槐树上刻的一个字，山顶上的柿子树，都可能和着记忆的绒毛，像鸟儿的巢臼样紧密粘合密不可分。风景和着人情，形成坐标一样的存在，成为心底的锚勾住日渐轻浮的身心。

这次假日正值父亲的大寿，亲戚朋友来了很多桌。觥筹交错正酣，恍忽中有电话响起。离开热闹的酒席，走到屋外门檐下接听电话。除开头顶上那盏昏黄的灯，稍远处已是一片漆黑。这是乡村的黑，真正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无心听电话，沉醉于这墨一般的黑。不经易地，发现前面的田地里，有绿色的萤光在闪动。再细看，岂止是一处两处，而是七八只，九十只在动在闪。萤火虫！真的是萤火虫！是城市里早已看不到的萤火虫！是费心费财也不能圈养的萤火虫！我连忙呼了孩子来看，快看啊，萤火虫！孩子和我一起，站在屋檐下，我们屏声静气，看着呆着。这四处飞舞的萤火虫，是给我和孩子的礼物，奖赏我们回乡之行的吧。

农村的夜，万簌俱寂；农村的白天，也是安静详和。白天在家里正说着笑着，听到外面鸟儿叫得正欢，嘎嘎嘎，仔细一听，好像是几只鸟儿在对话，此起彼伏。走到院场里抬头看，一队大雁正从头顶飞过，成不规则的人字形。连绵的叫声中，有几声是这群大雁里发出的叫声，有几声却显得远些。我和家人都抬起头来看，搜寻叫声的来源。心想着一定是有大雁落单了。眼见得这群大雁飞过了。和家人讨论着，这大雁落单了就不管了吗，它们就这样飞走了？正遗憾着，那群大雁又飞回来，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然后就看见两只大雁从树丛中飞起，慢慢的加入了这支队伍。雁群再次离开，呈7字形。可是听到还有一只雁在树丛里叫，一声，又一声，好像很疲惫的样子。我们都为这只雁可怜着，这样无力的叫声，应该是累极了吧，可能再也跟不上队伍了，所以雁群把它留在这座山上了。我执着地望着天空，蔚蓝的天空，干净的天空，期待着雁群的归来。果然，雁群并没有飞远，再次飞回，在山的上空盘旋又盘旋。叫声再次密集地呼应着，好像是定位，好像是对话。不知什么时候，孤雁加入了队伍。然后，雁群再次飞离树林，慢慢的，慢慢的，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成线，成烟。

雁已远得看不见，天空、树林再次恢复一片寂静。低下头来，才发现脖子已僵硬，才发现，心已被这些雁融化了，从欣赏到担忧到庆幸，好像看过了一场戏。这些，可是在城里怎么都看不见的风景。就是在家乡，也要靠机缘才能看见。

我想，以后再想起家乡，我一定会在数不清的风景中，加入这些萤火虫这群大雁，加入这一个个温柔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