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嘴猫猫

你一定会说：卢氏的山山岭岭、沟沟壕壕，蛛网般星罗棋布，我既不是地图绘制专家，又受活动范围影响，怎么可能记得偌大卢氏的每一个小沟小壕的具体罗列？

那么，请跟我来，怀一颗虔诚之心，踏上寻访那个名叫共产党壕的红色旅程吧！

驱车出县城，过洛河，沿以坝代路南岸西行，约莫十分钟左右，车头往南，拐入横涧乡韩家山的乡级公路。韩家山属于典型的半山半丘陵地貌，后山植树，前岭栽烟,。正值盛夏，青山吐翠，树木繁茂，一个个村庄掩映在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绿意当中，清新的空气里流淌着草木特有的香味，通过摇开的车窗直扑我们的口鼻。好一个生机盎然的清晨！

车过韩家山，那路便渐渐难走起来，难道是走错了？看到有人在半人高的烟田里劳作，我们忙上前问路。听人家说，往前走不远就是周家山，我们要寻的共产党壕就在周家山里。这就好，只要方向对，即使路远些险些，目的也一定能达到。

来到周家山，我们向人打听共产党壕的具体位置和地名由来。它为什么叫共产党壕？它有着怎样传奇的故事？这些问题搅扰着我们的思绪，紧扣住我们的神经，我们必须一探究竟。一路问到共产党壕，村人都知道，纷纷指向后山，至于名字的由来，却大多难为情地摇头。只有极少数的老人略知一二，说是当年一个掉队的红军战士牺牲在那儿，再具体点就说不清了。

就在我们几近无望时，竟然很幸运地遇到春萌诗社的老社员李江花，她不但知道共产党壕的准确位置，而且她小时候听父亲讲过共产党壕的来历，虽时隔多年，仍记忆犹新。于是，在江花的带领下，我们披荆斩棘，穿过茅草，终于来到了浸染了红军鲜血的共产党壕。

站在壕沟里，仰望壕顶，正午的阳光透过树林，有斑斑驳驳的光影晃动。与此同时，江花深沉的讲述将我们的思维唤回到八十多年前的那个惨烈的冬天——

那是一个天寒地冻的季节，一场大雪让周家山一片死寂。在灰暗贫瘠的周家山山脊上，由远而近，走来一个瘦弱矮小的身影。那身影渐渐清晰，竟然是一个不大的孩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脚步趔趄。他是谁？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生病了还是受伤了？他有多久没有休息没有吃饭了？以至于穿行于山林中的他是那样的疲惫。

1934年冬，红25军长征经大石河、文峪至县城洛河南岸，在龙驹、育林入官坡兰草到铁索关。在和敌人的一场遭遇战后，一个小红军不幸掉队。为了抄近道赶上大部队，小红军从大石河翻茅峪岭到周家山，出沟便是洛河南岸，这是一条赶上大部队的捷径。

连日的赶路让他又饿又累，背上的粮袋子早已瘪了，伤病使得他有些晕眩。山脊上一棵刺槐下，有块巨大的突兀的岩石。小红军在石头上坐下来，顺手从石面上抄起一把雪，送进嘴里充当干粮。望着大部队前进的方向，他的眼神执着而坚定，“快了，翻过这架山，一定就可以赶上部队了。再加把劲，坚持住！”

江花的讲述戛然而止。“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那个掉队的小红军怎么样了？”我们问。

江花垂下头，低沉地说：“他被发现了。”

我们的心倏地一沉。

那个小红军被发现后，有的说他被抓住了，宁死不屈，跳崖身亡。有的说他与敌人搏斗时，寡不敌众，被推下山崖摔死。但不论哪种说法，都指向一个事实，当年确实有红军在此英勇牺牲。更有村民佐证，当地一个因迫害红军战士被划为地主恶霸的批斗对象，在文革中畏罪跳井自杀。历史，终究做出了一个最公正的裁决。为了印证这一史实，当晚，我查阅了《卢氏革命史》等史料，红25军当年的行军路线和当地人的讲述完全吻合。从卢氏地图上详尽的地形路线分析，如果不是在周家山意外遇害，那位掉队的小红军完全可以凭借这条近路追上大部队，重新投进革命的洪流中去。

英雄虽逝，浩气长存！为了纪念那位牺牲的红军战士，这个土壕被当地人命名为共产党壕。在善良淳朴的山里人的心里，不管是红军还是八路军或者新四军，都是一心为民的共产党人，它承载了老百姓当年对共产党的无限热爱和浓浓深情啊！

听完这段荡气回肠的讲述，我们颔首伫立，长时间静默无语，但心中的思绪却翻江倒海。这个小红军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今年多大了？他是共产党员吗？在鲜红的党旗下宣过誓吗？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他和无数有名无名的先烈一样，怀着对对革命的一腔赤诚，坚定执着，视死如归……

怀着敬意，我们重新审视这个十分不起眼的小土壕。壕深几十余丈，中有几棵刺槐无规无矩歪歪扭扭地长着。壕两边的野草疯疯地茂盛着。壕的顶端是极陡的悬崖，崖下几块突兀的巉石在阳光下露出狰狞。我将视线盯向那突兀的岩石，也许当年我们的红军战士就是在那里英勇献身。一颗革命的火种，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这里消弭与无形？我问青山，青山无语；我问苍天，苍天无语；我问壕沟，壕沟无语；我问草木，草木无语；我问山风，山风无语。骄阳和我们一起静默，蓝天与我们一起静默！

青山有幸埋忠骨！这里葬有烈士的忠骨吗？我们壕里壕外找遍，除了遍地荒草，什么也没找到。听村里一姓白的人说，当年他父亲在沟里捡了一把大刀。我们想瞻仰那把大刀。答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这让我们禁不住又一次唏嘘感叹。

从周家山下来，已是过午。我们在村头的一棵核桃树下歇息。和一路过的大妈随意攀谈起来，她好奇地询问我们来这早已搬得没几户人家的周家山干啥？当提到我们共产党壕，大妈的情绪激动起来。她给我们讲述她大伯当年被拉壮丁的悲惨境遇，摔断了腿无依无靠，要不是共产党，能吃饱穿暖，能有地种有房住？她跟我们讲农民的幸福生活，上学不掏钱还有营养餐，种地不缴税还给发补贴，老了还发生活费，要不是共产党，能过上这好日子？她跟我们讲现在的人不知足，这个不好吃那个嫌太差，咋不想想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时吃的是啥穿的是啥？说到伤心处，大妈撩起衣袖擦眼泪。说到高兴处，大妈又把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儿。说到激动处，大妈站起身，双手举过头顶，发自肺腑地说：“感谢共产党。没有共产党拼死拼活挣下来的江山，你啥也没有。有些人整天想着争东争西，争名争利，有啥好争的？”

是啊，有啥好争的？如果不是无数个抛头颅撒热血的革命先驱用自己的生命和青春换来这锦绣的红色江山，还有所谓的名利、地位、金钱、权力吗？真该让所有怀揣党证的人，来看看这条名不见经传的共产党壕，重温革命历史，发扬英烈精神，再聆听大妈讲一节特殊的党课，加强党性修养，再现公仆精神。让这道曾经浸染了红军鲜血的共产党壕，在新的时代继续熠熠生辉！

离开周家山，回首共产党壕，我想：在千千万万形形色色的地名当中，卢氏这条共产党壕，一定是普天下最为优美的地名！
（注：此文与文友张洁方合作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