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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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雪小禅。编辑——英子。


懒画眉,
这三个字真春天呀。
只有春天,深深的春,风吹到脸上,拂起黑黑的发丝,晒在暖阳下,才会懒画眉,才会慵懒得像一条蛇似的,
着蓝颜色衣装——从里到外的蓝,春风知道蓝有多妖媚,多适合这懒画眉的春天。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这曾是张家四小姐张充和最喜欢唱的一段,
1937年,爱慕她的男子陶光写下这一段漂亮的楷书送给充和,她留到现在,已经半个多世纪。
已近百岁的她想起当年,说在西南联大时,她吹笛子,姐姐允和唱《江儿水》,仍然一片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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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我喜欢昆曲是从《牡丹亭》开始,是从惊梦这一出开始,是从这一段开始。
我读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眼睛有微微的湿,
我知道,所有的瘦骨清寒爱情,都会生生死死,只要真心,只要疼过缠过粘过,
昆曲有一种神秘的诡异之感,唱给三两个人听,又因为太难学,基本上没有票友,
如果学昆曲,半路上基本学不成,张家四姐妹,都是从少时学起。

而这幽幽的懒画眉的春天,听昆曲最相宜。
格外钟情于古意的东西——那发黄的宣纸、红条格上的旧字、那软绿绸缎上的微凉、
老玉的润滑、隔年的雪水(妙玉用它泡茶给宝玉喝)、红灯笼上落的雪,挑灯看梅……我都喜欢。
也听仓央嘉措的情诗,潘越云深情演绎:夜里去会情人,不料朝来雪纷飞,回首来时路留痕,何需相瞒天不问……
踩着这一场深情,去看烟花中的雪。雪落在湖面上,水泛出蓝,而那寒气,像南宋的书卷气。
这素春里,听一段最喜欢的昆曲,泡一杯大红袍,就着梅寒水瘦的一些北宋画,慢慢度过一个懒散的下午,
有的时候,时光的浪费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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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必须的是,要一个人。
不,不是惊鸿照影。
不,亦不是顾影自怜。

看过张充和一张照片,是《曲人鸿爪》的封面。
三十岁左右的张充和,坐在佛堂前的草编垫子上,手边一长茶桌,桌上摊开笔墨纸砚,
她梳了两条辫子,穿了一条棉布旗袍,端丽地坐在茶几旁……
我看了又看,真喜欢这照片——这是我向往的生活,懒画眉的生活。
而我耳边仿佛响起昆曲的声音,那笛子声可真美,而那丝丝缕缕发出的声音,有绸缎的光滑,
你别指望它斗志昂扬激情四溢,昆曲,因慵懒而来,所以,适合堕落着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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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惆怅的下午,就一个人这样听昆曲吧。
想着守的个梅根相见……那是期待的恋情。
但诗经《有梅》说,有梅,其实七分。
梅子落到七成了,你还没有来……你必得相信,
有的爱情,也许真的需要等待一生,梅子落尽了,那个你爱的人,仍然没有来。
所以,多数时候,你得一个人懒画眉。

可是,如果那个等待的人等来了,就让他给你画眉吧。
这世上,还有比深爱的男人给你画眉更幸福的事情么?
还有比一起醉倒在爱情中更浓意更醉情的么?
游园惊梦的第一句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才是最最光芒所在,懒画眉的下午,
也许,那个与你相爱的人正赶往这个春天的路上,也许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遇到了呢。
多好呀。
因为,情,从来不知所起,情,从来,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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