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

个人日记

       在我的西北,最先给人春天感觉的当是风了。初春的风依然拖着冬天的小尾巴,像一只小蝌蚪,不经意的就游出了水面,在你眼前晃动着,招惹你一下,又游到别的地方玩去了。冷是有的,但已经失去了凛冽分明的棱角,怎么感觉都是中和之气。最执著的也数东风了,刮过一场又一场,喜也罢忧也好,世界真的就不一样了。俯首,"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仰起头,远远的看过去,春山如眉黛,盈盈一水间。俯仰之间,时过境迁,日光之下,除了生与死是大事,其余都是闲事,旧事。风好大,吹乱了我的长发,不用揽镜自照,我已知,长发吹乱了依然很好看。回眸望去,岸边的柳蒙着一层淡淡的绿烟,仿佛纳兰词里的牵挂,仿若一丝丝游魂,一声声叹息,飘荡在风中,身体摇摆的像拨浪鼓一样,又仿佛在看着我咯咯咯的笑,把肚子都笑疼了,经不住弯下了腰。风也吹乱了它们的长发,它们的长发吹乱了依然好看。就在那一个瞬间,我感觉生命复苏了。

       我穿着布衣,游走在街头巷陌,清风盈袖,悠然自在。在很静很静的时空,我能听到春天掂着脚尖走路的声音,轻轻地呼吸的声音,呼出的那一丝似有似无的青草的味道。我在寻找合适的字眼来概括落在我心上的春,寻来寻去,是“朗润”,“温润如玉”,恰如其分的安卧在春天的眉间心头。山有情,水蕴意,意境清澈,透明,悄悄孕育着一场花事的到来和告别,无关欢乐和忧伤。

        在新区,挖掘机,装载机,大卡车突突突的奔忙着,扬起一层层的尘土,一幢幢大楼从平地如雨后春笋般地崛起。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干劲惹得我有那么一阵子很是羡慕,羡慕那种忙,最真实的存在证据,和我的闲截然两样。园子里正在灌水,干渴的泥土孜孜孜的吮吸着养料,再把它们传递给树木,花草。园丁勾腰弯背,平整着土地,修理着树枝,栽种着花草。他们是春天的丹青妙手,精心的打扮着它。
 
       广场上,花花绿绿各种形状的风筝高高低低的飞着。正是周末,惠风和畅的好天气。我盯着那风筝看,它们到底挣不脱那一根根捏在手中的线,飞多高多远,最终都要再经历多高的寒凉和多远的艰辛跋涉再回到地面,这是否是作为一只风筝的宿命呢。那么,那挣脱了线的束缚的风筝呢,像孤魂野鬼,流落到哪里算哪里,是否就拥有了自由身。记起那个正直青春年华的女孩子,胖胖的,短发,穿男孩子的衣服,拒绝谈恋爱拒绝成家,最大的梦想就是挣几年钱,背上背包走天涯,走到哪里算哪里。我的身边都是欢声笑语,细细一看,大部分是七八九岁的孩童,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带着放风筝,也有几对小情侣。怪不得古诗上说:儿童放学归来早,忙乘东风放纸鸢。真是这么回事,女儿这么大的时候,每到这个季节也带她放风筝,后来有一天又到了季节,又带她放风筝,她拒绝了:这种事情你想去最好找爸爸带你去,我还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做。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终止了我们放风筝的年月。难道,放风筝只是与童年和童心有关联的一件事情。我再看那些孩子和他们的家人,正玩得兴奋处,他们才不管风筝的宿命问题呢,也不关心明年是不是还会来放风筝。人生得意须尽欢,多少有点悲观颓废,平凡的人得平凡人的那一份生活情趣足矣,其余的教给哲学家吧。

        图书馆前面,我看见一个女孩子,穿一件长的白衬衣,外罩一件麻灰色的长针织衫,白色衬衣的领子和袖口都翻出来,牛仔裤,裤脚卷了边,配酒红色马丁短靴,短短的头发,是浅白的金属色。高贵,冷酷,孤绝,清简,中性,游离在人群边缘,身上没有丝毫多余的感觉累赘的东西,最初,我是被这种顶天立地的气场镇住了。广场很开阔,她正带一群小孩子在日光之下打跆拳道,很少的话,只是来回走着看着,目光专注,萧然。让我想起那个跑步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在人群中,很少有人能这样引起我的注意,我站在她右后方大概有五米远的地方,悄悄地看了好久。我也很少有兴趣去评价一个人,但我完全被她控制了。从那个春天到这个春天,她远离人群已久,她自以为灯,自以为靠,不依附于任何外物,她只属于她自己,只能属于她自己。回到家,给女儿描述我看到的这个女孩子,女儿说,我说的那么详细,她都能画出来了。又问,我是不是爱上她了。那倒不至于,只是觉得她身上有与自己重合的部分,某一方面说算是同类吧。这样的话只能跟女儿交流,她能听懂,说起来是一种分享的快乐,理解的欣慰。某人就听不懂,说了只会发生争执,给自己填堵。

        每年的初春天气,最隆重的一件事情莫过于去燕鸽湖喂红嘴鸥了。当很多很多的红嘴鸥从我们头顶上,我们身边,擦着我们的肩膀飞过,偶尔一个俯冲,叼走我们手中的食物,在我们头顶盘桓一阵,又像是吹过我们身边的一阵风,跑得无影无踪了,哦,目瞪口呆的看着,看着它们飞,煽动者翅膀,欢快的叫着,心都轻盈了许多。无边无际的快乐从身体里蹦出来,飞向扩大无边的天空,飞向很远很远的远方,一瞬间,那些快乐仿佛又有什么控制着似的,从四面八方齐刷刷聚集到身边来。要不是身处其中,身临其境,我真的很难相信,这些鸟儿带来的快乐,如此辽阔,如此深沉,又如此具体。在春天的路途上,与这些鸟儿相见,我真的想把这快乐传递给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是的,春天来了,一个从古至今重复着的春天来了。又注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春天。

       茶依然是那盏茶,只是杯中物从冬天的红色换成了绿色。坐在它面前,将水慢慢注入杯中,又慢慢饮下,这是一个简单重复的过程,又是一个自我更新的过程。初初与这个春天打了个照面,就赖在了它身上,废了耕,忘了织。春光明媚,风和日丽,怎么可以宅在家里翻书,写字,弹琴呢。一个人,或者约上二三知己好友,沐春而行,喂鸥,晒太阳,和小草一起发芽,蒙绿,和花儿一起含苞待放,将青山绿水都一一装入心中,这才是绿茶的情怀,才不会辜负了这大好春光。心是放牧原野收不回来了。于是,又很留恋冬天的寒冷和那盏红茶。那是自给的江山,都安放在案头,有时是一场白茫茫的雪,从魏晋一直下到现在,踏雪寻梅,尽兴而来,兴尽而归。水仙的清芬还萦绕在心头,那些静静的时光,喝茶,翻书,写字,弹琴,我不能越过寒冷直接进入温暖的春天,那是一点一滴成长的历程,不能忽视不提。我想起那些时光,我希望在萌动着各种希望,以及希望和失望交织的春天里,我依然能够收敛自身,平心静气下来,坚持自己的坚持,走自己该走的路。这是回忆的能量和它给予我的博大的精神强度。难得至情至性的寂静欢喜,难得岁月稳妥的平安庄重。

       明天,依然是好天气,我也不翻书,我亦不写字,我要晒着太阳,沐浴着东风,咏而歌:天街小雨润如酥……雨真的就刷刷刷的在我心里下起来了。


       

文章评论

秋日思语

读月亮的文字,总感觉很真实,恬淡、闲适,让人羡慕

明英

春天在我们这总是那么的短暂,就那么的露了几下脸,翻脸就是夏天!

一钩淡月

时光温润,字亦生辉。月亮,你那里春天开始了,我们这里夏天快来了。

清清杨柳风

春天希望的使者,绿色的世界,让我们一起扑向春天温暖的怀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