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得一枝春

个人日记

       向晚时候,我提着一些食物回家,是小孩爱吃的菠萝,木瓜,饼干,还有几棵大葱,一块豆腐,两个土豆,一把青菜,还有他早晨嘱咐买的香蕉。院子里正在修理花草,剪掉了很多桃树枝,堆放在南墙边上。顺手拾起两枝就一起拿回了家。插在玻璃瓶中,倒了一瓢清水进去,置放在案头右手的南窗台上。越看越是喜爱,玻璃瓶很高很大,不如再下楼倒一趟垃圾,再拾几枝回来,反正过不了多久,它们就被装进垃圾车里面运往垃圾中转站了。这样想着竟然有点心急,赶紧往楼下去,幸好,都在。这次拾了一大把,感觉再多玻璃瓶就装不下了才罢手。桃树枝太高,枝枝桠桠的,上面结满了密密的瓷实的暗红色花苞,突兀的站在鸭掌木,绣球,芦荟中间,几乎遮挡了一整扇玻璃窗。从它的疏朗的缝隙望出去,是对面的灰色楼房,院子外面的小路,小路上的行人,车辆,两排老槐树还是旧年冬天的样子,干干的枝头,黑黑的粗粗的树干,顶着一些还没有落尽的老叶子和灰尘。远处,有隐隐的春色,如凤来兮。天渐渐暗下来,我透过桃树枝的留白看见路灯亮了,对面楼里的灯也一盏接一盏的亮了,估计他们也快回来了。

       穿行在时光长长的隧道里,我觉得分外孤单,慢慢的这份孤单就和窗前的桃树枝站成了两条平行线,静默的对峙着,分享着,反刍着,守候着。也许,会是一辈子。心惊了一下,又慢慢的踱回厨房。

        隔两天,有几朵小花苞半开未开。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午睡醒来,喝了半杯绿茶,又开始仔细的打量起它来。晴空朗日,八面清风,它都拥有。太阳光斜斜的照在它身上,又投射到原木色的地板上,于是地板上有一条一条桃树枝切割成的不规则的格子,都框在大玻璃窗投射在地板上的一小块窗里面,我看的呆了,想留住这一份美好,拿手机拍了照片。丫头看了说,这种微开的花比开了的还好看。

       小孩不会注意它,她迷上了《灰姑娘》,牺牲宝贵的时间看了两遍,还在算计着时间看第三遍。我分享她的玲珑少女心。他每天回家几乎都很晚,有时候要到晚上九十点甚至更迟,身上带着酒味和疲惫,心疼他却也没有办法。说我都成秋翁了,捡了这么多生命。哪有这么年轻的秋翁,人家是男儿身,咱是女娇娥。给桃树枝换水的时候,他只让我打下手,他说我毛手毛脚的做不好这些事情。他把瓶子抱到洗漱台边,将枝子抽出来让我拿着,他便将瓶子洗一遍,接过桃树枝将底部再洗一下,插进瓶里,注入清水,又抱到窗台上放好,端详着看看,那眼神好像看着他的一个孩子。

       一觉醒来已天亮,他推醒我说:快去看看,估计今天有花开了。我也不想去看,潜意识里面,是希望它慢点开的,谁不惧“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的惆怅。看我还在装睡,他又说,就写写它吧。他是怕他们不在家我寂寞,他是知道我深深的文字情节,好像它是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栽下的一棵小树苗,一直就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长,相互作伴的时间太长,如今,我们早已相互驯养。这一点,他是懂我的。总是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鼓励我写下去。

       可是,写什么呢。写它带给我的惆怅和孤独,这是语言能够达到的彼岸,落字成箴语,恍恍惚惚从愁绪中挤身出来,如挣脱一张网,起风了,疏枝横斜水清浅,有暗香盈袖。

       微微的花语在耳畔响起:买得一枝春欲放。这是早年易安的春,嫩嫩的初春的温暖,小女子的情怀,“怕郎猜到,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娇娇痴痴,眉梢心上,字里行间,满是柔情蜜意,满满的生活的气息从泛黄的书页间跳到我的眼前。她从历史的画屏中像我款款走来。对着窗前这一束拾来的春天,我仿佛面对她,听她轻声的说着如烟的往事。

       春日迟迟,绿柳扶疏,他因酒醉而浓睡,她轻摇莲步,悄悄的慢慢的,将一床薄薄的锦被轻轻地盖在他身上。红烛摇曳,彩袖捧盅,良辰美景,她红唇轻启,烂熟于心的诗词脱口而出。他们约定,一人问某典故是出自哪本书哪一卷的第几页第几行,答中者先喝,是她太聪明,还是他让着她,寻常日子里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这就是人生中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没有前世今生,亦不存在悲欢离合,彼时,茶水洒了一身,淡淡的茶香氤氲满屋,欢声笑语在时光中萦绕。

       人间自是有情痴,不惊春睡,赌书泼茶,当时都只道是寻常。难怪有人说:旧时光是个美人,它是供回忆的。文学的实质就是一场回忆,这和老了没有关系。那时候有那么具体细节的拥有,那么温柔的心思,落实在日复一日的平凡日子里。平凡的日子因此而不平凡,值得留恋,回忆。 

       我的春天,无关季节,它早已稳稳的落在我的案头,我的心上,在我日复一日的日子里重复,书写在岁月这本书里。歌里唱: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你一定会陪我看细水长流。我任性的把“也许”改成了“一定”。

      侧过头,我看看我在不经意间拾回来的春天,它在悄悄绽放,正冲着我微笑。整个世界都亮了。


图片



图片



图片

文章评论

风的女儿

随意捡拾就能在心里栽了一个春天,多美好!

随缘

春满人间,温暖洒在每个角落

明英

月亮,三次重看,只觉得那一抺春光,深深地入了我心!

一钩淡月

这样美的文字让我醉在春日里,口里念的手里握的都是春天。月亮,春天的文字春天的你是那样的美!

偶尔花落至

是碧桃吗?和普通的桃花不一样,拾得桃花三月春,你是把春天搬到家里了。[em]e100[/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