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来兮

从2007年秋天开始，我因为经常前去上海探视老师和老领导俞老炳林先生，加之后来又有一起本人的著作权被《东方早报》侵权的民事诉讼发生在上海黄浦区法院和二中院，不仅每年都会去上海很多次，而且还去过上海的政府机关和两级法院进行过相关交涉。因此，我对上海各级党政机关和政法部门的安保措施印象极为深刻。

在我看来，自从杨佳在上海闸北区公安局办公大楼成功实施袭警事件，导致多名警察死伤的惨案发生之后，上海的党政机关和各个政法部门的门禁规格，大概与我所去过的国内外各大机场登机之前的安检几乎一般无二了。别说你若想携带一把可以杀人的刀具进入这些机关已经难如登天，你哪怕就是想带一瓶饮料或燃料进去，门卫也得要你当面大喝一口才成。如今，任何想在上海的党政机关和政法部门制造恐怖活动的中国暴徒，铁定不能再次取得杨佳那样的功效了。

然而，全国各地的公交车，恐怕是永远不会有条件都变成坚固的装甲车。所以，国人于6月7日傍晚都得知，在中国著名的旅游城目的地厦门市，发生了一起公交车纵火案，导致47人死亡和30余人受伤。

据新近来自厦门市公安局发布的消息称，“经过现场勘验、调查访问和物证鉴定、DNA比对，最终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为陈水总，并在其家中查获遗书，证实陈水总因自感生活不如意，悲观厌世，而泄愤纵火。”

我想，任何一位自称关心祖国未来的人，如果你不关心这起发生在厦门的惨案中所隐含其中的发生与发展内在因由，那我基本上可以下这样的结论：你大概就是一头真正的中国猪，而没有资格称为中国人。

其实，早在杨佳袭警案发生之前三年的2005年9月11日，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上，也曾发生过一起艾绪强抢劫出租车驾车滥杀无辜的泄愤报复社会杀人案，共造成3死5伤。虽然在随后展开的司法程序中，杀人犯艾绪强被很快处死了，但导致这个丧心病狂的绝望者拉人垫背自杀的原因，却并未进入我们这个社会进行公开检讨的范畴。

漫长的8年很快就过去了，虽然在此期间，中国的GDP一路高奏凯歌，经济总量在全球已经坐二望一，但那些在神州频频制造针对无辜人群下手的恐怖分子，尽管都没有达到读懂那本阿拉伯恐怖分子教科书《超限战》的文化水平，可他们却凭借中国人特有的天分，无师自通地知道，任何恐怖活动的功效之一，都是冀望收获具有全球性关注的轰动效应和整个人类社会最大、最强烈的仇恨，纷纷开始实施一人单打的超限战，继2008年杨佳成功袭警与2010年郑民生成功袭童之后，如今来自厦门的陈水总则以更加惨烈的袭击公交车乘客的举动，将中国人制造惊世骇俗恐怖事件的本事，令人目瞪口呆展现在全世界面前了。

二、

记得在2010年春天，中国频频发生令人发指的杀童案之后，北京学者许志永在其个人的博客上，写了一篇题为《悲剧的意义——中国特色的个人恐怖主义》的文章，对这些个令人揪心和切齿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悲剧作了虽说浅尝辄止，但也可说是迄今为止最有思想深度的解读。

许志永在文中这样写道：“每个国家都有个人恐怖主义这种社会现象。作为一种社会事实，该现象有五个主要构成要素：社会问题——没有完美的社会，总会有贫富差距、特权腐败、社会歧视、缺少关爱等等问题;主角——个性偏执的杀人者，但从更广泛的社会意义上说，主角是谁并不重要，每个人看到的社会都是自己的偏见，社会问题的信息在某个人头脑中积聚直至爆发，本身具有社会性，杀人者本身具有某种公共象征意义;受害者——无辜的弱者，在整个事件的客观意义上，受害者作为个体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作为无辜的弱者，当然在杀人者看来，社会问题没有无辜者;震撼性——事件具有可传播性并且具有震撼性的广泛社会意义;社会整合——震撼性的事件作为警醒，强化某种社会共同体的共识。

对导致这些发生在中国社会的恐怖事件的因由，许志永认为：“以个人恐怖主义五个要素来分析：社会背景——拆迁、社会保障缺失、社会不公等等，这些问题在有的人的头脑里聚集并强化;主角——个性偏执的个人，但如果连续出现极端个体，这就说明社会问题已经相当严重;受害者——社会中最弱者，需要指出的是，一个人能够把行凶对象指向幼儿园的孩子，这需要巨大的（精神）力量给自己内心填充“合法性”，这些力量来自社会问题的各种信息;震撼性——该事件成为一个巨大的公共事件具有内在必然的逻辑;社会整合——如果一个社会回避巨大公共事件的深刻含义或者失去了整合的能力，该社会事实的意义可能是强化某种本已存在的失落情绪，这是悲剧中的悲剧。”

在叙说了2007年美国弗吉尼亚大学校园内发生的赵成熙滥杀同学而导致33人丧生的枪击案及其事件的善后结果之后，许志永这样写道：导致赵成熙杀人的理由，或曰社会问题，是所谓凶手缺少关爱和弥漫于校园内的享乐主义令他感到极端仇恨，“也许这个问题在很多人看来并不严重或者说可以容忍，但这确实存在，并且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主角是赵承熙，他沉默寡言个性偏执，社会问题‘选择’了在他头脑中聚集并强化，他决心以生命殉他内心的道——他在寄给NBC电台的录像带中批评享乐主义‘有奔驰车还不够吗?有金项链还不够吗?所有这一切欢乐还不够吗?’受害者是他的同学，无辜者，而在杀人者看来，在这个普遍联系的世界上每个人也都有责任。通过媒体传播，该事件极具有震撼性，也就具有了广泛社会意义的能量。该事件的结果或者说意义，赵承熙和被他杀死的同学一样也是被悼念者，整个社会（因此）增强了关爱。”

三、

据传，制造美国惊天枪击案的罪犯赵成熙死后，人们在他的绝笔中，发现了如下的文字：“知道有人往脸上吐唾沫的滋味吗？知道把垃圾从嗓子里咽下去的滋味吗？知道自掘坟墓的滋味吗？你们让我痛苦，自己却很快乐，为了你们的快乐，我就像脑袋里长了癌一样痛苦，心脏四分五裂，到现在还在撕咬我的灵魂。”

也许，具有澄明道德情怀的美国人在事后换位思考的基础上，真正理解了杀手赵成熙的绝望和疯狂，不光光是他个人的性格病态所成就，其中，与杀手朝夕相处的师生、校园乃至整个美国社会都是有责任的，所以，后来全世界所有人都看到，美国人在追悼那32名死于这个穷凶极恶的杀手枪下的冤魂之时，一道祭奠了这个毁于自己枪下的十恶不赦的暴徒，学校在追悼仪式上放飞的悼念气球不是仅仅给那32个冤魂，而是放飞了33个气球，其中有一个是给这位惊天杀手的。尤其令人深感震撼的是，据说，杀手和死于杀手枪下的无辜者，竟然被集体安葬在同一个墓园之内。

以此反观我们中国人对那些深陷人生绝望境地，而凭借制造恐怖暴力事件走进公众视野的兄弟姐妹们，他们却无一不是作为人类的渣滓，被主流社会像摁死一只蚂蚁一样，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法院处死。马加爵、王斌余、艾绪强、杨佳、郑民生，其中，有哪一位深陷人生困境之中而制造出惊天血案的同胞，在事后被中国的学术界公开作为个案研究过？我们这个民族的政治精英和文化精英，又有谁曾设身处地为这些个同自己一样生存于这个时代却死于非命的人，给予过丁点的同情呢？

如今，在中国厦门这座美丽的国际地标性的旅游城市中，竟然发生这种针对公交车上的无辜者大开杀戒的自杀性泄愤恐怖事件，无疑预示着中国社会积累的诸多社会问题，由苦主自杀无法唤起广泛的同情，转而朝苦主制造惊天动地的恐怖事件泄愤的方向演变，从而开启了新世纪中国人单打独斗的以命相搏的超限战时代。

毋庸讳言，那些潜在的陈水总们，其头上并未刻上暴徒的字样，他们若想以生命作代价来制造一起轰动性的恐怖事件，中国的战略家们其实早已经为他们编写了极好的教材《超限战》。所以，我对任何人防范中国式超限战的个人恐怖活动的预后前景并不看好。尽管中国的各级党政机关可以进行碉堡化管理做到万无一失，中国的飞机和地铁能安检每个乘客以保安全，但中国各大城市的公家车则无法安检每个乘客，这些行使在马路上的车辆，在那些潜在的陈水总们看来，无疑是一具具移动的棺材，他们若想选择跟公交车上的乘客同归于尽，将能轻而易举实现自己的愿望。

结语

在厦门公交车纵火案告破之后，本人于昨夜发了一条区区140个字的微博，全文如下：

#一个人的超限战#厦门公交车纵火案，从本质意义上说，是一个绝望者对全社会宣战。那辆被烧毁的公交车中死于无妄之灾的人，跟这个拉人垫背的杀手并无怨仇，竟无端成了一个绝望者自毁泄愤的道具。这种具有神州特色悲剧的警示意义是，如果我们漠视他人的苦难和绝望，没准你我就会成为下一次悲剧的道具。

令我大吃一惊的是，这条微博经几位微博大V传播，在短短的一昼夜不到10个小时，居然收获了这样的数据： 阅读(80.0万)| 转发(3965) | 评论(836)

尽管在阅读和评论这条微博的网民中，有一些人不赞同本人的观点，但我还是想老调重弹一次：我们只能深入到那些中国式的恐怖分子内心，去探寻这些深陷人生绝境的人，为何会产生加害无辜者的念头，然后，再对症下药，去改变他们心跳的方式，进而改变他们的行为方式，我们这个社会才能从日益走向暴虐，而改弦更张，日渐走向和谐与安祥。如果我们继续漠视他人的苦难和绝望，没准你我就会成为下一次悲剧的道具。

一言以蔽之，当中国的绝望者选择一个人展开的超限战方式跟全社会宣战，我们这个国家和社会，将永失安宁与和谐！

（2013/6/9）

【亦忱注：此文是篇炒自己剩饭的涂鸦之作，请诸位网友原谅本人的懒惰。因为我真的没有新话可说，所以，除了老调重弹，说不出更有深度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