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若

     
     最近听说，西晋美男子潘安的相貌被成功复原了，我惊讶于现代科学技术的神奇和伟大。
     不过，我也有疑惑。
     据史书记载，潘安是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因一场“八王之乱”的政治风波而受到了牵连。最终他被夷三族，斩首于东市，不得善终。
     那么，不知这块被复原的颅骨，会真是他的吗？
     此事姑且不论。
 
     潘安，原名本叫潘岳，字安仁，祖籍为河南中牟县大潘庄。后人称之为潘安，原因有二。
     一说是因杜甫当年一首《花底》的诗中写有：“恐是潘安县，堪留卫玠车”的缘故，后人就简称他为潘安。另一说法是因他性情轻率浮躁，并还喜爱攀附权贵，故人们便省略掉了他名字里的一个“仁”字。 

     甚喜欢黄梅戏《女驸马》里冯素贞的这么一段唱词：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谁知纱帽罩婵娟哪。。。。。

     人人夸她容貌好，谁知潘郎是女郎？ 冯素贞是封建社会里的一名奇女子，她巧妙的女扮男装，居然能中状元，着红袍。后来她勇敢地救出了身陷囹圄的未婚夫，最后和李公子喜结良缘。

《红楼梦》里的尤三姐，也是一个敢于追求自由婚姻的女子。她说要自己去找一个可心如意的人，要是经别人介绍的，就算那个男人富比石崇，才过子建，貌比潘安，那也只是白过了一世。

      熟料，尤三姐的身世引起了柳湘莲的猜忌，后来柳湘莲言而无信地悔婚了。性格刚烈的尤三姐羞愤不已，于是拔剑自刎了。
      在小说《水浒传》中，王婆曾教西门庆泡妞秘诀。她对西门官人说：你若想成功泡到MM的话，必须要具备五件事。而头一件事，那就是得有潘安的容貌。
     连王老婆子也知道潘安的貌美，可见，这位美男子，是何等的深入人心？

 

      古书中对潘安容貌的描写，大都是惜墨如金。
      如《晋书》里写他：“美姿仪。”刘孝标注引的《潘岳别传》云：“姿容甚美，风仪闲畅。”《世说新语》记载为：“妙有姿容，好神情。”《文心雕龙》中写有：“潘岳，少有容止”。

 好在，《晋书》对他另有一个“瓜果门”事件的记载。正是因这起事件，才使得千百年后的人们，对他的貌美始终深信不疑。
 
     有歌曰：一千七百年前，那是一个春天。有位美少年，在中国的洛阳城边，被妇女围成了一个圈。。。。。。 

话说潘安年少时，经常携弹弓、驾豪车出入在洛阳城。他的那些女粉丝们，一看到了他，就一起上前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紧密团结在以超级帅哥为中心的周围。
     她们高声尖叫着：潘郎帅哥，帅哥潘郎！
     那热烈欢迎的场面，比起如今大牌明星被粉丝追捧时的情形，乃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妇人为了表达她们的爱慕之心，还纷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瓜果，向他的车中不断地投掷。不一会，潘安的车里就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新鲜时令的瓜果。
     潘安满载而归，成为了名噪一时的“瓜果哥”。
     
     后来，梁朝的简文帝借潘安掷果的故事，还作了一首《洛阳道》的诗：

 洛阳佳丽所，大道满春光。游童时挟弹，蚕妾始提筐。
      金鞍照龙马，罗袂拂春桑。玉车争晓入，潘果溢高箱。

         这首诗再现了当时洛阳帝都里，在融融春日下采桑的少妇和骑马的少年真实的生活场景。那种繁华和美好，被永远定格在一片诗情画意中，至今读来令人心驰神往。   

                 

                        （明万历年间邓志谟所编《蔬果争奇》中卷里的版画“掷果盈车”。）
 

有两则等同“东施效颦”的段子，与这个故事相关。

     当时，有一个叫张孟阳的人听说了此事后，跑去效仿于潘安。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非但瓜果没有弄到一个，反招来了很多人对他狂扔砖石瓦砾什么的。那些疯狂的石头，让这位张先生付出了鼻青脸肿的代价。

 另据 《世说新语。容止篇》的记载，说当时效仿潘安的，还有一个很牛的人物。此人就是因一篇《三都赋》的文章，而导致洛阳纸贵的才子——左思。

左大才子模仿潘安耍酷卖萌，虽不似张孟阳那样被众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可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口水战”。
     原来，那些妇人把他围住后，竟朝他脸上、身上乱吐了很多的唾沫。用昆曲《金雀记》里的台词来说，他当时的脸上，足足被那些娘们啐了三斤唾沫。

     三斤唾沫，那是夸张的话，淹不死人也够气死人的了。左思郁闷地回到家中，在经过一番左思右想后，他终于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女人可以是香甜可口的瓜果，但有时也会是唾沫星子。
          第二，一个男人仅有才气是不够的，还得有帅气。有了才气和帅气，才会有人气。

          女子美，美不过沉鱼倾国的西子，男人帅，帅不过掷果盈车的潘郎。经过这起“瓜果门”事件后， “潘郎”一词，正式成为了女子心中才高貌美的情郎的代名词。

      唐朝诗人司空图在一首《冯燕歌》的诗中，曾这样写到：

       掷果潘郎谁不慕？朱门别见红妆露。
       故故推门掩不开，似教欧轧传言语。

       诗的大意是：当冯燕（魏中少年侠客）骑马经过街道的时候，他的神情就好比当年掷果盈车的潘安。这般的美男子，女人哪有不心动的呢？当时就有很多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们，躲在红漆大门的后面。她们故意将门半掩半开着，为的就是一睹帅哥的风采。她们在推门的时候，门还会发出一种“欧轧”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她们在向冯燕暗暗传递着，一些羞于启齿的爱慕的话语。

     此诗运用“潘郎”之典，从侧面非常形象生动地刻画出了，魏中少年侠客冯燕当年的翩翩美姿。
      
      唐文宗时，广西永泰县有一个姓潘的县令任职期间已满，即将离开，当地的很多人分别设宴为他饯行。临别时，他让夫人王氏自己先乘船去汰王滩下等候。
     夫人走后，由于当地人的盛情难却，潘县令忍不住又多贪了几杯酒
     夜晚，王氏独自坐在船上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丈夫归来。此时，耳边不时传来悲哀的猿啼声和凄厉的风声，她惶恐不安，既担心又害怕。

 望着天边明亮的月亮，她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她拿起墨宝，离船登上了岸。乘着月色，她在一处石壁上挥毫写下了一首《书石壁》的诗：

     何事潘郎恋别筵？欢情未断妾心悬。
     汰王滩下相思处，猿叫山山月满船。
 

         这篇赋中还写有：“斑鬓髟以承弁兮，素发飒以垂领”。后来，文人就以“潘鬓”一词，来形容人到中年时鬓发初白的样子，此典多用于作者白发悲秋之感。 
           
            苏轼的一生多坎坷，宦海里几经沉浮。政治斗争的可怕与黑暗，虽让他早已厌倦官场生涯，也萌生有归去之心，却又时常是身不由己。被贬去惠州后，他写下了一首《南歌子》 的词：

            见说东园好，能消北客愁。虽非吾土且登楼。行尽江南南岸、此淹留。
 短日明枫缬，清霜暗菊逑。流年回首付东流。凭仗挽回潘鬓、莫教秋。  

            东园风光再好，终非是他这位北客的久留之地。词中不仅表达了他对流年逝去的不舍，更流露出已是两鬓白发的他，因不能实现人生理想抱负的深深遗憾。

            当然，最有名的，要数李后主的那首《破阵子》 了：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李煜写下这首词的时候，尚不知自己的憔悴不堪和腰瘦鬓白，不过是他拉开人生悲剧的第一道序幕。

           只是，后人常对他一句“垂泪对宫娥”，存有非议和指责。说他在国破家亡后，仍对宫女怀有念念不忘之意。比如，蒋勋先生在《蒋勋说宋词》里就写到：“这个时候李后主还‘挥泪对宫娥’，真是亡国之君，实在太过贪好女色，亡国的时候还惦记着宫娥”。

          其实，我并不赞成这样的理解。
          面对宫女垂泪，是他离开故国前最真实的写照，是他由衷的悔恨，更是对他的子民报以深深的愧疚。就在他泪流满面的那刻，他该是多么希望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是昨夜一场空幻的噩梦。
          然而， 战争是残酷和野蛮的。
          我承认，面对这样一位不喜战争，只爱在风花雪月里舞文弄墨的君主 ，我对他的怜悯远胜过指责。

      潘安的小名叫做檀奴，因此，人们对他还有另一种亲切的称呼——“檀郎”。我想喜欢诗词的朋友们，应该对这个词不会感到陌生。

      檀郎，注定是一个非常温软与诗意的称呼。当它从柔情似水的红粉佳人的檀口里轻缓而出时，仿佛连空气中都会带有一股子令人神迷骨酥的香气。
 
      说檀郎，总绕不开李后主的那首《一斛珠》：
 

     此词描写出了一对男女青年相互挑逗的场景，或说是李煜和大周后在闺房之中的夫妻调情之趣事。尤其结句的“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可谓细腻生动，逼真传神，这种极高的艺术感染力，多为历来词家赞赏。

      此诗十分有趣，描写了一位新婚女子，在受到老公冷落之时所表现出来的机智之举。
      新婚之夜，一刻千金。谁也不知，新郎官为何不在洞房里陪着新娘子？也许，他是个十足的书呆子，跑到书房看书去了吧？也可能这男人是一个酒鬼，说不定正弄点小菜在外屋自斟自饮哩。
      此时，新娘早已耐不住寂寞了。她故意一会儿呼唤丫鬟：小玉，我口渴了，快来上茶。一会又喊道：小玉，这里有只老鼠，快来打呀！
      他频繁地喊着丫鬟的名字，其目的无非是要让他的檀郎听见自己的声音，借此提醒老公：你快回来，奴家一个人承受不来。

      这首诗对克勤来说，师傅就是那位新娘子，陈提刑官就好比被频唤的丫鬟，而自己则就是那个在屋外的檀郎。听不听得出弦外之音，辨不辨得出高深的禅意，那得靠个人的悟性了。
      所幸，聪明的克勤能够及时开悟。他后来还成为了宋代著名的高僧，其弟子桃李满天下。

      仓央嘉措有一首情诗，更是委婉深情地写来：

      姹紫嫣红一时凋，舞衣不称旧舞腰。
争教蜂蝶两相断，袖底羞见檀郎招。 

      蝴蝶飞去，心已不在，凄清长夜,檀郎招谁来？见或不见，来与不来，都只为这一世难了的情缘。谁又能真正懂得这位檀郎的慈悲与多情呢？

      潘安，这样一位貌美才高的男子，惊艳了中华古老的时光，黯淡过风清骨骏的魏晋时代。他的名字，即便是放在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依然会感觉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