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奶奶的围裙上睡去
情感天地
冬天夜长，没有娱乐，气味相投的大人相互串门，他们说农事，也说时政，还悄悄的回忆往昔的美好岁月。其时，我就坐在奶奶的火桶里。
奶奶是一个很瘦小的老人，脸上打着细密的皱纹，身上穿着黑老布棉袄，腰间围着一个大围裙，即使不在烧饭，围裙也不脱下来，因为系在腰间还有保暖的功能。烘火的时候，围裙搭在我们的大腿上，把火桶盖了个严严实实，“火气”漏不掉，从我们的脚上冉冉升起，温暖了整个身体。
奶奶的围裙很简单，说到底，就是两块布片，也不常洗，上面布满了污渍。讲卫生本是奶奶的本性，可在唯成分论的年代，“干净”也是地主阶级的一条罪状，你不能比贫下中农还干净啊，干净了，你就是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没有从头脑里剔除掉，会招惹麻烦的。久而久之，奶奶也变成了一个很不讲究的人了，连头发也不常梳，早上起来，用手捋捋，服帖一下就万事大吉了。真的很管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因为“干净”而引来贫下中农们的责难。
不干净也有不干净的好处，我就喜欢闻奶奶围裙上的气味，那种气味是说不出来的，多种味儿混合在一起，经火的熏蒸，袅袅的散发，进入鼻孔，有一种特别温馨的感觉。我常常扑在火桶里，耳朵和脸贴在奶奶的围裙上，一边闻着围裙上的味，一边沉沉的睡去。
父亲用竹烟管教训我的时候，围裙派上用场，充当了“盾牌”，把我的头牢牢的包住，然后，双手护在上面，嘴里数落着父亲的不是。我则配合着奶奶，把头低下来，钻到了她的两腿之间。这时候如果父亲下手，只能打在奶奶的手上，或是她的大腿上。尽管父亲气得脸红脖子粗，竹烟管握在手上，嘎嘎直叫，却迟迟的下不了手。我因此获得了一次又一次逃脱的机会。然后，枕着奶奶的围裙进入梦乡。
奶奶死的时候，还没有摘掉头上的“帽子”。在一个凄风苦雨的早晨，奶奶永远的离我而去了，“少年不识愁滋味”，当时，我也只觉得失去了奶奶，没有想到许多，可当父亲再次抡起竹烟管的时候，我才想到了奶奶的“盾牌”，想到了奶奶“盾牌”上的气味，于是，悲从中来，狠狠的哭了一场。奶奶的围裙随着奶奶去了，当时因为没有更多的衣物，便把这条围裙也捺到了棺材里。多年以后，起葬奶奶的时候，奶奶已变成了一堆枯骨，而这条布满了污渍的围裙却完好无损，只是显得有些弱不禁风。看到这条围裙，我再一次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时间过得真快，转瞬间，我已步入中年，童年的一切都随风而逝了。可现在想起父亲的竹烟管，想起奶奶的围裙，想起围裙里散发的气味，一种温暖便传遍全身。
什么时候，我还能在奶奶的围裙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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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南-傻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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