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的故事之三《花瓶与粗碗》
个人日记
奶奶家在热闹喜庆的唢呐声中,给父母成了婚。那一年,父亲二十一,母亲十七。之前父亲只是偷偷瞄过母亲一眼,而母亲却不曾见过父亲的模样。听母亲讲,入洞房后的头三天,两个人没说一句话,没碰一下手。
年轻时的父亲,一米八的个头,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不像东北汉子,倒像一介江南书生。母亲个头不超过一米五五,肤色微黑却细腻洁净,典型的玲珑秀女,和父亲站在一起,整个一个互补。父亲继承了爷爷的善良和温和、奶奶的果断与洒脱,一生与人为善,事事为别人着想,用自己的肩膀,在漫长的风雨中,挑起一家人的生活。
父亲十四岁在鞍山公学校毕业时,正是东北沦陷时期。他考取了一家日本人开的银行,从最基础的“跑传票”做起,几年后就成为业务骨干,这个过程,他用的时间,比其他同仁要短,因此颇受银行的重视,薪水也高,住房也好。爷爷奶奶带着全家来到鞍山后,就住在银行分配的日本式洋房宿舍里。父亲一个人的薪水可以养活一大家人,吃穿不愁。
银行是日本人办的,自然有很多日本职员,其中还有少数女性,称作“花瓶”。花瓶的概念我无从考证,只听母亲说过,几个日本姑娘长得都挺好看,穿着日本和服,在银行里担当不太繁重的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轻闲舒适。看得出,母亲很是羡慕她们,但也似乎隐隐有些担忧。
果然,一个漂亮的日本女孩看中了父亲,屡屡对父亲表示好感。父亲心中只有母亲,对此青睐并未动心,一直以礼相待。日本姑娘也很执着,见父亲不为所动,便频频去员工宿舍的奶奶家登门拜访,对奶奶点头哈腰地示好,居然赢得了奶奶的欢心。奶奶咋看这日本姑娘,都觉着比母亲好,人漂亮,会哄人儿,知书达理,还能挣钱,和母亲比起来,一个是精美花瓶,另一个简直就是粗瓷糙碗了。
一边写着,我一边试着去理解当时的奶奶。做为普通百姓,在铁蹄下生存,如无人唤起,亡国的痛苦也会麻木。她对日本姑娘的认可,除了不喜欢母亲这个原因外,或许还有对家族生存的考虑。一心光宗耀祖的奶奶,会不会想通过找一个日本女人做儿媳,以达到改变家族命运、保护家人安全的目的,我不得而知。不过,我确实不想自己的奶奶,归类为“不知亡国恨”的人。
当我忆起晚年时,白发苍苍的母亲,带着幸福和欣慰的微笑,对我讲述着当年的父亲,如何与奶奶抗争、拒绝娶日本姑娘的陈年往事,我在为她庆幸的同时,心如针扎一般。柔弱无助的母亲,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握住,当时她的心会有多苦?当她讲完这段故事,说了一句“没有你爸,你奶真能把我休了”,这时她的心会有多甜?啊,我的母亲!
奶奶、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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