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的故事之四《与信仰无关》
个人日记
抗战胜利,日本人惶恐不安,纷纷变卖家具什物,疏散回国。家中曾有过的一架旧脚踏风琴,就是当时父亲从一个日本人手中廉价买来的。日本投降后,国民党“下山摘桃”,接管了日本人的银行。而父亲一家还是一如既往,并没因世事的变迁而改变生活轨迹。他在银行的工作内容和环境,都没有变,变的只是管理银行的人。
国民党历来搞全民党,接管鞍山的银行后,也在那里建立了组织。因为父亲是业务骨干,便被找去谈话,要发展他入党。父亲养家重任在身,对政治不感兴趣,未予同意。国民党组织的人,便多次对父亲许诺,加入国民党后,工作会更加稳定,提薪的机会更多,一家老小更会受益。这样的说法,倒是与父亲的初衷有些吻合,于是父亲表示同意,填了一份表格,不用宣誓,不搞活动,就成了国民党的一员。这个选择,给父亲的一生,以及子女们的命运,埋下了伏笔。
回想起来,当我在文革中因根不红苗不正受到歧视时;在第一批入团的审查会上,经历着对父亲的历史问题反复上纲上线的尴尬时;在农村插队因父亲的历史问题而与党组织失之交臂时;当回城的工作安排因此受到影响时,我心中还是有些怨父亲的。
后来,我与父亲曾有过一次认真的谈话,至今记忆犹新。我向他问了一个藏在心中好多年不敢问的问题:您为什么要参加国民党呢?为什么不参加革命呢?从父亲的回答中,我清楚了, 父亲做事一向认真,业务能力很强,且踏实肯干,所以,无论谁来管理银行,都很看重他,包括日本人,国民党人,还有共产党人。我更清楚了,他的政治选择,与信仰无关。就是这次谈话,他向我透露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抗日战争结束后,鞍山成了国共两党的必争之地。曾有一段时间,我党解放了鞍山,接管了银行,同样,也是对父亲重视有加。一位党的领导干部,很器重父亲,想带父亲南下,去解放区建设、管理银行。父亲真的动了心,回去和奶奶商量。意料之中,奶奶果然说死也不同意,她担心父亲一走,一大家人的生活,就没有了着落。无奈,父亲只能再次顺从了奶奶的意愿。
知道了父亲这个秘密,我曾多次展开假想:如果父亲当年南下,就是革命的功臣,我们这些子女,就成了干部子弟,文革中就是红五类。大姐的入党审查一定不会多次搁浅;妈妈也不会在动乱中,被单位的造反派贴大字报抵毁名誉;而父亲本人呢,政治前途会一片光明,文革中就不用反复交待那段简单的历史,受尽冷遇;也不会直到退休也没涨过工资、晋升过职务;更不会在年已半百时,被发配偏远山区,全家背井离乡。
当然我很清楚,生活中,没有如果。
二十二年前,一个漫天飞雪的冬日,长龙般的吊唁队伍,为他送行。相信那一刻,父亲一定会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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