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

苏 轼   乙卯正月二十夜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月夜，短松冈。

                                                                                     心祭.

    多年前的10.24日我和同事好姐妹刘伟玲到四川丰都开全国工艺品商品订货会，早晨坐10.08分火车从衡阳到岳阳。晚上在岳阳买船票坐轮船去丰都。 ­

    夜静悄悄，我们沿江走到趸船上等候轮船，江水在岳阳楼下缓缓流过，细细的浪头拂荡船弦，我忽然有一种灵感，特别想亲一亲生我养育我的湘江，我立在趸船弦边，微微江风习习，深呼吸那湘江特有的淡淡的江风江水的韵味。

     雨不知何时来了，我仰着头迎着雨，在浠沥的雨里，我对伟玪说；这细雨对我生长在船上人来说是养身雨。我谈我的人生，谈我的爱情，谈我的女儿，还谈我的湘江，谈到雨，谈到所有。那夜，我格外有激情，把个不太外扬的内心向涛涛江水、向伟玲细细如诉------ ­

    晚12.点上船了，一头湿发，一身雨水来到船仓。然后整理上床休息。 ­

    同船仓里有几位从岳阳开会回宜昌男人。

    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天南地北地闲扯着。旅程中我一直昏昏入睡，第二天早、中餐未吃，下午伟玲拽我到餐厅去吃晚饭。吃完饭就到船仓舞厅去跳舞，船仓几位宜昌人也在，一个是宜昌水泵厂的吴长庚科长，他墩实魁梧，满脸善像，一个是宜昌机床厂的崔洪声，他高大英俊，稳重倜谠。崔洪声大哥邀我到船仓舞厅去跳舞，一支曲子刚跳到一半，我腹部刀戳一下的疼痛，，然后是大汗淋沥，痛苦难耐，我一阵又一阵的昏迷，玄晕，我只好来到睡仓，伟玲不知如何是好。 ­

    我非常难受，请船上医生看了，打一针无用，在极度的痛苦中，我似乎有预感我不行了。昏迷了、醒来时我叫伟玲去广播找医生，来了个乡村土医生在我的腰间和后脊骨用力掐了两下，我立马昏死过去了。醒来时看见有个学者模样的人在摸我脉博，对我说：你病很严重，估计是内出血，如果在一个半小时能赶到医院就有救，否则必死无疑。然后叫船长来商量。他对船长说：我们四人是南京中山医院的教授，到丰都去旅游，请你在一个小时到就近医院抢救此病人，随即量出工作证。另一位医生拿起银针在我身上扎了数针。此时我这个曾在船上长大的又在轮船上工作过的女船工，女轮机长，明显感到船加足了马力，我也在医生的安抚下昏睡过去。 ­

    船就在宜昌靠岸，宜昌开会回家的三位男人就成了我的保护神，吴长庚兄背起我从船仓上码头，崔洪声就托着我一行几人往宜昌码头阶梯上艰难上行。那一级级的石头阶梯，此时漫无尽头。雨细细流进了我脖子，淋湿了大家的衣裳，长庚兄驼着深度昏迷的我气喘嘘嘘，上码头就拦往一中巴车，那司机看着我们一行人望着我那蜡黄的脸就说：死人不送。第二辆车过来，我的好姐妹伟玲当街心拦在车前，坐上了车，直奔宜昌中心医院。 ­

    到中心医院是10月25日夜○点了，吴长庚背起我直奔急诊室，一位男医生拿电筒看了看我眼晴，摸了摸腹部，说：病人情况很急，马上去楼上去验血。晚上电梯停了，吴长庚又背我徒步上5楼，后来我又深昏迷了，再次醒来时，听到在手术室门口医生劝伟玲签字手术，伟玲她犹豫不决哭着说：我们刘经理活生生和我一起出差，如果有什么不对，我怎么回去向单位和她家人交待啊？此时吴长庚说：救人要紧，我们几个人一起签，一起来负这个责。于是我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忙忙碌碌，一个年纪轻轻的刚从学校毕业的叶红医生为我主刀， ­

    似乎听见一个医生说：血压进行型下降，脉膊为0。立刻我感到脚掌裸骨边有锤子在敲，然后感到有一根针刺进了脚裸边血管，血压进了我的血管，我醒了一下，又昏过去了。 ­

    此时我在生命的里间，我在手术台上，我醒了，又昏了，迷糊中似乎灵魂出壳，我离开了我的身子飞起来了，向手术室的门边飞去。我看见我的晶儿和她爸站在手术室的玻璃门外，我飞扑过去，他们似乎并不理我，眼睛在盯着手术台，而我拼命去抓晶他爸，此时我看见有个男医生一只手反在背后穿手木衣，而另一只手还拿着一瓶药水，脚把门推开又用脚把门勾上，我看见门开一刹那，马上飞过去想从门缝里飞出去，门撞了我一下，我反脸一看手术台怎么是我自己在手术台上开肠破肚那血淋淋呢？我吓得手在空中一松就跌到自已身体上去了.这时我醒了，脚裸骨大动脉处疼痛难忍，我叫着请医生松绑，医生就边做手术边与我聊天.我说：我似乎灵魂出壳了，刚才进来个男医生一只手在塞进衣袖里，另只手拿着药瓶，脚在开关门，我好想逞机从门缝里逃出去，结果被他脚勾关门时把我撞回我身体了，那医生直惊，说刚才就是我呀，你是昏迷的又在手术台上绑着的，而此门和我进的那门是一个90度的转弯角，你应该看不到那扇门的，莫不真是灵魂出壳吗？。。。。。。

    我输卵管因有一黄体瘤破而大出血，做完手术凌晨4点了. ­

    我被推进了病房，吴长庚因背我浑身透湿回家换衣服去了.他要回家打电话告诉晶他爸赶到宜昌来，这天吴哥他还要上班。而崔洪声就一直倍我在病房。我因输血而冷得发抖，崔大哥几乎是抱着我用他的热量温暖着我这个与他索不相识的人，棉被包着的我在他的怀里我一直等到麻药苏醒。。。。。。

    第二天，长庚没有来，他要上班，崔兄一直倍我到晚，他不太说话，天津人，英俊憨厚。当我麻药苏醒时，痛苦难耐时，一直是他寸步不离我身边， ­

    他总像兄长所有细心事都考虑周到。我太感动了。。。。。。

    第三天清晨，我晶她爸赶来了，我好像觉的有点陌生。在生命的劫难口边，我预感有什么会发生. ­

    第十七天我刚拆线就出院了。崔洪声与吴长庚在宜昌码头一直把我送上回衡阳的轮船。那天我依依不舍两个为我这个索不相识的救命恩人。我也忘不了在那客轮上那索不相认的四位南京医院的教授，我更忘不了与我生死相共的我的同事，我的好姐妹刘伟玲。我终身不能忘却的伴我多年的丈夫而来宜昌伴倍我十四天的顺。也许生命的轨道由此改变了方向，从此我所有的我都不再是我。。。。。。

    手术后一周年时，我在商场上班，吴长庚从宜昌专程赶来衡阳，那天他手捧一束鲜花，穿一套笔梃的西服，很帅，直奔我办公室。我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刚好一年，他就来看我了，之间我们有过经常的电话、书信来往。他呆了三天，我们像老朋友聊天，聊家事、国事、身边事。他是我的大恩人，更是我的大哥。我们无话不谈，我们游山玩水，走亲访友，三天像是三年，又像是三秒。第三年的10月25日他准时又来衡了，他说每年的这一天，只要他活着就会来看我。第四年10月份长庚兄没来看我，他母亲病了，他到武汉去照顾他母亲，当他10-25日那天电话给我时，我心忽然怦的一跳，我预感到不祥。他说不能来看我，好遗憾。他那轻轻的言语中我总感到一丝不安。因当时太忙，我没有多思。

   再过一年5月我接到长庚嫂子电话说长庚病了,是肝癌。我五雷轰顶，9月份底长庚在病床上打电话说想看看我，当时我正在办养猪场，无法脱身，每天一个电话让我心挂上了他。有一天，他说你过来吧！想见你..... ­

   9月份我赶到宜昌，在医院里我一眼看见的不是人样，更没有那英俊悍伟的长庚，眼泪顺着脸傍无法休止，病魔将他折磨得形同骷骨，为了留给我好形像，他特修面穿了新衣服，并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那夜，我就宿在他的高危病房里，嫂子回家拿衣服，我和长庚开始了人生中最心里的谈话. ­

   长庚用他那低沉的武汉话说：你是我生命中最佩服的女人之一，在我生命将要离去之前，想见你也想跟你聊聊天。人生中有很多种缘份：情缘、朋友缘、亲情缘等，而我们是什么缘呢？索不相认，在一个特定环境，特定时间，我们相识并友好，而让我常念心怀于心，我给你写过信、也写过诗。那是我心的渲泄。你可以看到我的内心，我把你当知已，无话不说。可是，我不得不要走了，我留恋这个世界，留恋你嫂子和我的姗儿姑娘，我要爱的人还没有爱够，我还有很多事想做，但是，我不得不到那边去了。他伸出他枯瘦的手递给了我，我握着他的手，他强装出灿烂的微笑。我说：你能给我留点什么吗？在我回衡阳之前？说着，我从包里拿出纸和笔：你给我写首诗吧，他摇摇手说，不想给你们留下什么，何必留着一份过去想将来呢。毕竟过去了，就过去了。。。。。。稍等了片刻，他望着病床的天花板说：我真想等到10-25那天走，最起码等到10-20号那天就好了。我不解，10-25日是我的生命难日，我懂，那10-20日是什么呢？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姗儿的生日，多么崇高的父爱啊！！ ­

    说一会儿话他挺累，便说：我说太多了，你跟我说说吧，然后他躺在病床上，眼睛无神的看着我。病魔将一个英俊的、高大的男人彻底击垮了。 ­

    我说：上帝给我们开了个玩笑，我生命被你救下，你是好人，应该一生平安，可你却得了不该有的病，也许是你不该救我吧？！是上帝对你的惩罚吧！他无力说话，但眼神明显告诉我:很无奈。 ­

   我继续说：我的生命里有几个我永远不能忘记的朋友，你是其中之一，无论我们距离远近，无论相处时间长短，是天意让我们相识相认，我就是你妹妹，有什么都跟妹说，别留在心里。他缓了一下说：我有个值得骄傲的女儿叫雪姗，从小是我带大，你嫂子身体一直不好，珊她特别可爱听话。有一次在家里窗台边。。。。。。有一次在学校里.....有一次在她妈面前。。。。。。他一连说了姗儿时几个故事，眼眶里充满着父亲那特有的爱意。眼眶里也透着晶莹。 ­

    这一夜我们聊得很开心，他说几个月来他今天特开心，说话最多。 ­

    这一夜我们谁都没提到‘死’字，我们彼此表面上都很轻松，平时感情丰富的我，眼泪始终没流出眼眶。 ­

    第二天早晨，他起床后，破天荒吃了比平时多很多的早攴，然后要我和他到花园里散步，散步回来，他睡了半天，医生几次来都走开了，说长庚是人逢愉事精神爽，到了夜晚，嫂子又借故出去了，让我们聊天。 ­

    这夜，长庚兄首先说：我已经要你嫂子买了你明天回家的车票，今天我想跟你谈几个事，你转告你嫂，我不想面对你嫂谈我的后事：我很爱你嫂子，家里粗细都是我管。这么多年，我无怨无悔地爱着她。我走后她会很痛苦、孤独、大事不知她能办否，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她，我如果在此时讲一些分手话，你嫂子会守着此情景回味一生------我走后请将我葬在山高坡上，墓碑上写：面对三峡，笑看人生。另相托一事：姗今后你要多照顾。如果你有时间来看我，我一定会知道的。说完，他手朝我挥挥，说要休息一下，然后我分明从他脸上读懂了：释然 ­

     早晨，我将庚兄所有嘱托告诉了嫂子。 ­

     嫂子是一位我少见过的风韵犹存，能干聪明的女人，她将一手搭在我肩上说：我现在才真体会什么叫红颜知已、什么叫纯情的真情，长庚有你一知已，足矣！

     也就在这天下午我带着满腔遗憾，带着不舍的心情离开了救我生命的恩人，离开我的生死之地宜昌。在离开火车站那一刹那，我在嫂子那美丽的脸庞看见了晶莹，那柔弱的肩膀在夕阳的余辉下颠抖，她怎么能从这个残酷的现实中找回自巳呢？！！ ­

    到衡阳的第二天，嫂子电告我长庚兄平静地离世。我手握电话，对天长啸：老天你不公平啊！我心情极差，恩人的离世，我所管理的商场拆迁，办养猪场刚开始不顺，所有的一切，让我痛不欲生。我没能够再返宜昌，我只能托邮局电报一封，鲜花一束送到了长庚灵前，我对着宜昌的方向，跪地长拜：长庚兄啊，小妹来心祭你啦，来生如果有幸我一定要报答你------长庚兄啊。 ­

    长庚兄离去三年后的10月25日，这个难忘的日子，我来到了宜昌，这个有我生死之地，那么陌生又亲切，嫂子侍我极好，第二天我上长庚墓地拜祭他，这天，刚从家走时太阳高照，到达墓地坟前，大雨滂沱，烧纸时风和着雨卷起纸灰忧扬地飞向天边，合着我的泪水、雨水冲刷着墓碑。离开墓地，太阳将我淋湿的衣服烤干，对着长庚兄的墓地方向我默默回首：长庚兄啊，莫不是你真有灵知我来看你啦？！长庚兄啊，你在地下有灵，你要幸福而快乐啊，再看那墓碑，那笑对三峡几个鲜艳的碑文几乎就是长庚兄的脸。那张目送我离去的脸。 ­

    长庚兄离开我近十年了，所有一切就像在昨天，我每当大事时，每当我那在湖北电视台工作的姗在工作生活情感有向我倾吐时，我都会轻轻对长庚说：兄啊，我就是你的化身，你永远是我的心祭！------ ­

                       清明时节雨纷纷

                       续篇心祭悼庚兄. ­

                                                                                                                                湘思­于夜深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