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 之 伤

part.1  22层的高楼，让我从此成了没爸没妈的那个孩子。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春节了，奶奶拉着我的小手走遍了集市的每一条街，置办着需要的年货。春节前后的几天是集市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我喜欢这样的吵吵闹闹，天生就喜欢。似乎奶奶已经70有余，不过在我看来她是健康、勤劳的，干起活来不会输给一个60岁的老头。她不介意起早摸黑，不介意奔波劳碌，不介意精打细算，凭着麻利的手脚把家里大小事务安排得井然有序，耕种粮食，喂养牲畜，每一样都不会落后于人。因为这样，所以我从来没觉得家里会因为少了一个女主人而缺了些什么。

    奶奶把我带进一家衣服店。穿着崭新而漂亮的衣服，让我成为春节当天耀眼的小公主是奶奶心中最快乐的任务。仿佛我也很乐意享受那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照顾，于是我乖巧地听从奶奶的安排，不曾告诉过她，其实我喜欢的不是花花绿绿的连衣裙。是的，哪怕穿上公主裙，我依然不能成为那个美丽的公主。
    奶奶指着花花绿绿的裙子，一一询问我的意见。我点头，通通点头。面对着乖巧的我， 奶奶蹲着身子，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拨开我故意遮住半边脸的刘海。我看着奶奶的眼睛，有人说过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当时我就从奶奶的眼睛里看到了心疼。或许奶奶确实是拿我这张脸无可奈何了，所以只能用宠溺般的爱来为他们大人之间曾犯下的错赎罪。我学着大人皱眉的表情，胆怯地伸出小手，指着挂在墙壁里最角落最不显眼的那件黑色小棉服。“奶奶，我喜欢那件。我可不可以试试？”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只喜欢黑色，从来都是。那一天到底是哪来的勇气闹着别扭，非要得到它不可，后来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我再也无心想起。
  
    或许所有的大人都认为，8岁的小姑娘迷恋漂亮的发夹、花花绿绿的小裙子、还有闪得会发光的皮靴，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是的，真的天经地义，因为那个年龄的我们从来不能分晓怎样的漂亮才是最适合自己的美丽，只是知道看着别的小伙伴打扮得一身鲜艳就是好看，然后自己就想照瓢画葫芦。可是，我是那么的特别，从来就没有认同过那样的想法。

    甚至连店老板也是觉得那样的黑色是不适合我的，她对奶奶说：“这个年龄的小孩，穿得鲜艳才显活泼可爱，黑色给人的感觉太深沉。”只是后来店老板还是把我钟爱的小棉服取了下来，给我穿在身上，细心地帮我把衣扣弄好。我站在镜子前，前后左右地照看，一张得意的嘴脸。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那样的黑色套在我的身上简直就是量身定做，或许她不活泼不可爱不显眼。

    在即将付钱的时刻，村里的丽姨给捎来了一个足够让人昏死的消息。她说，“二婶，你赶快回家看看吧，你家的风子在工地里出事了。”“风子怎么了？”“从22层高的楼里摔下来，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那一刻丽姨稳着摇摇欲坠的奶奶。后来我回想起当时，虽然没有留意属于奶奶脸上的表情，但是我敢肯定她的脸色一定苍白得吓人。22层高的楼，那到底有多高呢？那个年龄的我，确实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有这么高的房子。那一天奶奶平生第一次疏忽了我，自顾着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能清楚，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让向来镇静的老人家一路跌跌撞撞。

    家里来了许多人，把房子挤得水泄不通。奶奶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叫唤，径直走到爸爸的房间。突然止住前行的步伐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抚摸着我柔顺的细发，依然是一脸的心疼，说：“悠悠乖，留在这里，不要跟着奶奶进去了。”“不，我要见我的爸爸。”“你爸爸他、他现在的样子很吓人……”那一刻，我亲眼看见我一向坚强的奶奶，她落泪的狼狈。“他是我的爸爸，我不怕！”当时的我又怎么能想到奶奶口中所谓的吓人会是怎么一副模样，我只是以为他是我的爸爸，怎么忍心把我吓哭？于是我吵着闹着就是要进去那扇门。“说了不许进去就是不许进去！”奶奶吼着说出这句话，我从来不知道一向慈祥可亲的奶奶可以这么凶。她张大的嘴巴，瞪大的眼睛，还有恶狠狠的口气，简直把我吓坏了。我哭，只能哭。

    奶奶生平第一次放着哭哭闹闹的我不管不顾，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隔着那扇门，我以为从此我就是一个没人爱的孩子了。我哭，只想哭，也只能哭……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奶奶出来了。她伏在大伯父的背上，晕得不省人事，后面追随而来的是一堆的人。我伸着小脑袋，看进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后来我还是胆怯地走进房间，没征得谁的允许，也不需要征得谁的允许。床上躺着一个人，他的衣服全部都是血，待我看个仔细以后，天呀，我确实被吓坏了，难过得想要尖叫却没有力气呼喊，眼睛一直在冒泪。我多么希望躺在床上的男人只是冒名顶替我爸爸的一具尸体，然后我就可以编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告诉自己其实我的爸爸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可是我清楚地看见他手背上的那道疤，很深刻很深刻。那是去年我拿着硫酸当做自来水玩泼在爸爸手背上而弄出的一道伤，为此爸爸整整疼了一个月，因为疼痛，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躺在床上不会动的男人，我的爸爸，曾经他是所有人公认的美男子，气宇轩昂，如今却摔得眼睛不是眼睛，脸不是脸。那一刻我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词语去形容他的血肉模糊了。

    我的爸爸，他走了，再也不能回来。我害怕……
    我没有告诉他们，其实那一天我走进爸爸的房间，看见他丑恶的样子，让我一辈子忘不了。后来的几个月里，我真的做噩梦了。梦里有一个看不见嘴脸的男人他双手撑在我的肩上，死活不放过我离开，一直说：“悠悠，我恨她，一辈子都很她。是她让我活得这么痛苦，走得这么不甘心。……”我从哭泣中醒来，冒着一身的冷汗。我很害怕，却一直不敢跟奶奶坦白。于是我蜷缩着身体盖着被子偷偷流泪。

    那一天以后奶奶老了，确实老了。她会经常喊身体不舒服，经常忘记别人对她说过的话，经常自言自语，经常脾气暴躁。年迈的她再也不能经受日晒雨淋的苦，种田锄地的累。后来，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当我一点一点地明白生命，便越加理解奶奶的一切作为，因为没有谁能承受得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即使是坚强不诉苦的人一旦遇上这样的事也会如同山泥倾泻般，一发不可收拾。


part.2  孤儿院，结束了我颠沛流离的漂泊。

    处理好爸爸的身后事以后，大伯娘一直催促着大伯父去跟工地的负责人索偿，费了好大劲的周旋，工地终于是答应了赔偿。
    他们带来的除了一叠的钱，还有一个说法。一个关于爸爸堕楼身亡的说法。那位名唤熊业照的叔叔与我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我不知道他何德何能值得爸爸奋不顾身也要将他救起，直至很多年以后那次因缘际会的重逢，我终于懂得，原来父亲一直对母亲的离开耿耿于怀，而熊叔叔是让他站在很高的地方足够令母亲找到然后刮目相看的机会。

    工地里只派来了一位代表。西装革履金光闪闪，实在好生繁华，开场白却是一番寒酸的客套话，带来了5万元的现金。是的，在当时的年代贫穷的家庭里确实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天文数字。然而大伯娘那样尖酸刻薄的货色她怎么允许安安份份地让事情成为过去？唇枪舌剑一番之后双方僵持在这里，谁也没有退步的可能。那个年龄的我，确实懂不得商人的生存法则，却深刻地明白那个男人的厉害，否则没有谁能在一村子人的起哄下理直气壮地站稳阵脚，然而他，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却做到了。
    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是懦弱的，在关键时刻就知道哭哭啼啼。是的，我很害怕所有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是奶奶，她一手夺过放在桌面上的钱，拉着流泪的我离开这个污烟瘴气的地方，走的时候她说的话让我不自觉地打冷颤：“你们到底要不要让风子安息呀？”是的，无论得到多少物质上的赔偿，依然换不回她的儿子我的父亲生蹦活跳地站起来。

    后来，事情大概就是那样结束了吧。我以为我有足够的时间抚平受伤的心，让悲惨的过去尘埃落定。
    大伯娘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侍候的主，那次以后更是狠狠地划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如果我不是手执5万元的富孩子，她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撵出家门，任由无家可归也不觉残忍。关于这些，我从来就不觉得害怕，因为我知道只要我的奶奶仍然活着，就不容许大伯娘嚣张跋扈，无论如何奶奶会护我个周全。
    奶奶是爱我的，与父亲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从父亲离世以后奶奶更是将我视作她生命的全部，毫无保留地宠着我。睡着的夜晚，我经常听见她在梦里喊着:“悠悠，可怜的孩子。我该拿你怎么办？……”我知道，无父无母的尹悠然是她一生最大的牵挂，可是她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有什么本事看着我平安长大？

    相安无事的日子大概过了一年，直到那一天大伯父替奶奶从医院拿回来的体检报告单，生活又开始翻云覆雨。后来的后来，奶奶终于是要狠下心肠亲手送我离开这个生活了9年有余的家。后来我想，这大概是奶奶筹谋了很久的一次用心良苦吧，没有肝肠寸断的哭喊，也没有叮叮铃铃的交代，我深深懂得在奶奶心里，那份割不断理还乱的亲情，即使是引火自焚也会义无反顾地去爱。关于离别的不舍，我们不言而喻，哪怕那年我还没有足够10岁。有人说，经历会教人明白许多懂得更多，而我只是那样不明不白地被悲惨的故事选中，道不出缘由地被伤害。
    离开奶奶以后的生活，我一直寄人篱下，甚至可以用颠沛流离去形容。我被那些血缘上的亲人一次次地收留，然后一次次地撵走，因为我是他们眼中不祥的那个人。后来是奶奶，她辗转托了许多关系，帮我找到了一所孤儿院，那座城市离家很远，离奶奶很远。
     离别之前，奶奶蹲着身子，将我遮住半边脸的刘海夹在耳朵的背后半是心疼半是悲伤，说：“悠悠，谭院长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家，她会像奶奶一样千百般待你好。去到那个地方，你再也不用担心无家可归，无米下肚了。”当时我频频点头，心想真好。其实我怎么知道即使是衣食无忧的天堂也会有炼狱的时候。奶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胶袋，“你爸爸给你留下的钱，都在这里了。你拿着在需要的时候用。”我摇头，钱？既然孤儿院衣食无忧，我要钱做什么？重要的是奶奶她有病，那个病有一个很坳口的学术语叫阿尔茨海默病，而我只知道村里人都称它为老年痴呆症。听说只要一直吃着药，奶奶就会活着，就不会忘记我。“都拿走，最好一辈子别回来！”奶奶只是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匆匆消失在我眼前，任我如何追赶还是没有将她找回来。
    
     那一天他们费了很大的功夫，软硬兼施将我送上了巴士，而我确实一路哭个不停。奶奶要我一辈子不回去，难道她也不想要我了吗？
     那一天哭累了就睡醒来继续哭，我确实没有留意汽车在马路上行驶了多久。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以后，谭院长是我见到的第一位陌生的人，她确实如奶奶描述的一般慈祥可亲。当时会面的情景我毕生难忘。

     谭院长正在给房间里的植物浇水，当听到有人报告把我带来的消息以后，谭院长立马放下手中的水壶，双手把眼镜框扶正一下又一下。然后走到我前面蹲下身子，拨开我遮住半边脸的刘海夹在耳朵的背后，显然是没有措手不及的慌张。大概在我来到之前，关于我的故事她已经逐一了解。谭院长说:“以后别让眼睛被刘海遮住了，其实自信的女孩最美丽。”因着谭院长这么的一句鼓励，后来我有了勇气无拘无束地出现在人前。“悠悠，你的奶奶是我当年的恩人，无论如何我都会对你好。这里的孩子都称呼我做谭奶奶的。……”
    那是怎样的一份恩情，让我又一次被生活厚待？我从来就没有试图去了解，唯一可以证明的是谭奶奶她一直用生命去护着我的周全，哪怕我一次次地被所有人隔离。当多年以后我得知故事的真相，才恍然大悟，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呵护备至都会无缘无故地来到你的身边，不是带着目的的人，就不会毫无保留地待你好，甚至愿意卑恭屈膝地为你的以后铺桥搭路。

    即使只是10岁的一个孩子 ，有些事实我却一直深信不疑。无论我如何卑微地去迎合这里的孩子，却依然得到谁的欢喜。他们口口声声说：“丑八怪，你离我远点！”那样的口吻像极了当年收留我的那些亲人，我哭只会哭只能哭，为什么在这所富丽堂皇的孤儿院里，我衣食无忧，被谭奶奶深深地宠爱着，却依然给不了我想要的安全感？后来，我干脆闭上嘴巴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一个人自娱自乐，偶尔的时候会想想我家里的奶奶，然后一个人流泪。谭奶奶是这样善良的一位老人家，她看不得我孤苦无依的落魄，于是一次次地给我制造机会，然而她却疏忽了孩子的思想，所有的所有都成了一场弄巧成拙的笑话。
    是吧，谭奶奶的有心只会加深孩子们对我的偏见。当我几乎对朋友失去概念的时候，老天又安排了一位女孩出来搭救我。她叫啊紫，是一个不需要穿公主裙也像公主般高贵的女孩，然而却有着让人同情的身世。她自出娘胎就被父母遗弃，没有亲人没有名字。是谭奶奶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居所，一个让所有人记住的名字。
    我想大概是命运的愚弄吧，尹悠然、啊紫，两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孩子，却要接受世人不一样的膜拜。一个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女王陛下。无关身世，只因为不一样的两张脸。

    无论怎样，我对命运安排的这场遇见，一路心存感激。后来我俩成了孤儿院里形影不离的一对姊妹花，凭着啊紫的人缘，无论我们如何横行霸道也没人敢说半句怨言。原来，外貌在所有人的眼里是很重要的，平生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意识。


part.3  满心欢喜的相聚竟是一场天人相隔的别离。

    啊紫非要称呼我做尹，她说所有人都唤我悠悠，她偏要成为我与众不同的那个，唯有这样才能证明我们之间深厚的感情。我想说的是，敢跟我交朋友的啊紫其实已经足够与众不同，她没有别的孩子那份矫情，一旦看到我这张脸蛋以后就恐惧到落荒而逃。是吧，这样美貌与智慧并重的一个人，必定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后来在啊紫的号召下，我很自然地交到了每一位朋友。“尹悠然是个不错的女孩，她勤奋好学，善解人意，而且还没有脾气。”这是后来我听到他们关于对我的评价，只是我依然洗不掉“丑八怪”的外号。原来并非是我不够努力去迎合所有人，是某些人一直在以貌取人。是的，我不是啊紫，不会有人对我无事献殷勤，更不会有人在我不高兴的时候甘心做我的出气筒，于是我只能精益求情只能故作坚强，用结果去证明自己的存在。

    尹，数老是个吃人不吐骨的老头，你就帮帮我吧。
    尹，我这次英语考试又不及格了，你替我在谭老师面前多说些好话，行吗？
    尹，隔壁班的胖东海是个难缠的家伙，替我把他打发掉。
    ……
    每一天啊紫总被各种各样的烦恼缠身，而我就像个护花使者一般在她的督促下完成一个又一个她交代我的任务。有的时候遇上那些被啊紫横刀夺爱的女生找上门来，她们会很不客气地骂着说：“尹悠然，就你这个样子恐怕留在啊紫那个骚货身边提鞋都嫌恶心。”许多时候我都因为受不起这样的委屈而一个人偷偷地流泪，其实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照过镜子了，因为镜子里的尹悠然是个丑陋的女生，我怕我自己总有一天会接受不了这样面目可憎的一张脸。
    啊紫是真心待我好的，不然她不会看穿我每次停留在橱窗里舍不得离开的小心思，不然她不会在我被很多人戏弄的时候和我一起成为别人的笑话，不然她不会偷偷地把零花钱存着说什么留给我以后去医院整容。
   “尹，我俩这对姊妹花其实是完美的，你才华横溢，我嘛？貌美如花。”
   “呵呵呵，看你嘚瑟的样子，十足的斯文败类。”
   “打住，我从来就没说自己是斯文的那种人，所以嘛，一点也不败类。”
    记得当时我是高兴得乐翻天的，至少我不是一无是处哪怕在外貌上我是那么一文不值。我想我们一定是一辈子的好姊妹，因为都是无依无靠的两个人。对，一辈子，到死不改变。

    12岁的年龄，听说女生是比较早熟的。大概是这样吧，所以我很懂事。谭奶奶问：“悠悠，想家里的奶奶吗？”“想。”“让你回去见你的奶奶，好吗？”“好。”于是我便在曹啊姨的陪同下回到了阔别3年的家，本来以为今生无缘再见的那些人，后来想起其实相见不如不见。
    临别之前，我把当年奶奶给我的那些钱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大伯娘，“帮我给奶奶找一个好的医院，可以吗？”“哦。”我记得当时大伯娘手接过金钱时眉飞色舞的样子，那是我一生都没见过的灿烂。我没有跟奶奶告别，其实她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却字字句句都喊着‘悠悠’。是不是当年她把我送走，说着一辈子别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象到自己会有今天这个样子，终究奶奶是舍不得让我面对这样的残忍，所以她才迫不及待地让我离开。

    我以为把钱留下就是最好的做法，却从来没有想过许多人都经不起那笔数字的诱惑，于是原本只是一番好意的体贴竟成了让一个家庭妻离子散的侩子手。前脚踏进孤儿院的大门，后脚已经被人拉扯住，她们又把我送回了老家，听说大伯娘拿到那笔钱的当晚就带着儿子离开了家，只留下一张纸还有恩断义绝的一番话。
    大伯父说，“悠悠，你真的是一个不祥人，我诅咒你一辈子不幸福！”当时我确实被那样狠心的一句话给吓哭了。奶奶听着哭泣声走出来，半是疯癫半是疼惜地把我拥入怀里，“悠悠不哭，奶奶不会容许任何人欺负你的。”听着这句话我的心很温暖，突然有一种错觉，当年那个健康能干的奶奶又回到了我身边。可是，那不过是种错觉，任何人在她眼里都是悠悠，然而真正的悠悠就被她抱在怀里却始终认不出来。于她而言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于我而言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奈？
    第二天醒来的早晨，奶奶和大伯父安静地趴在饭桌上纹丝不动，很久很久。 任我怎么死命去摇他们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后来把村里的医生给请来，他说：“给他们准备身后事吧，已经没气了。” 那一瞬间我几乎崩溃，除了哭再也无能为力。

    生活究竟给了怎样的一场辜负，才让人觉得如此生无可恋的悲伤？命运究竟把阴谋酝酿了多久，才让人宁愿悲烈地死去也不情愿苟延残喘地活着？大伯父一定是爱他的母亲的，只是他更爱自己的妻儿，所以才会选择用这样平静的方法了结残生，带上奶奶再无牵挂。而我呢，注定要带着大伯父生前的遗言，一路被诅咒。
    后来的后来，我给自己划上一个牢笼，再也没有出来的准备。因为那年当我办妥一切回到孤儿院的时候啊紫走了，他们说，她是被一户有钱人家带走的，只给我留了一套公主裙没有只言片语，走了。

   “好好的一户人家，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的婴儿不去领养，偏偏选择啊紫？ ”这是后来我在孤儿院听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呀，为什么呢？我想大概是老天也开始厌恶我这张丑陋的脸，所以它决定将赐予我一切的一切全部收回，片甲不留。

    往事历历在目，故事早已曲终人散，我活着，舍不得离去。总有一天，当时光愿意重新轮回，我会有崭新的开始。
                                                                                               
                                                                       会有天使来爱你之【满城风雨】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