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难忘的宁县师范 窦世荣

个人日记

今生难忘的宁县师范

窦世荣

母校,在人一生中既是理想的灯塔,又是进步的阶梯。学前令人向往,学后让人怀念。我是1960年7月小学毕业,经保送进入宁县师范的第二届,也是最后一届学生。学了两年后,1962年因国民经济调整,师范撤并宁县二中。虽然只有两年,但那艰苦岁月的学校生活及师生们苦教苦学的精神,至今让我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宁县师范是1959年三县合一(合水、正宁并入宁县)后,8月在西华池原县委院成立,招收初一级三班学生,并在宁县庙咀坪开始新建的初级师范学校。1960年8月开学,学校由西华池迁到宁县城北庙咀坪。当时正值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饥荒年月,即所谓三年困难时期。那时天雨合时、五谷丰登。因大跃进、大炼钢铁、大办食堂、浮夸冒报而导致了西北以至全国大饥荒。全村人在一个大灶上吃饭,各家铁锅都集中起来,砸碎炼铁。又集中农村精壮劳力,用石头炼铁,挖深坑翻地。千里农田,五谷倒伏,颗粒霉烂,无人收割。到1960年饥荒来临,农村人每天只能吃三四两玉米、高粮、糜谷等杂粮,全靠掺合野菜、苜蓿、树皮充饥。那时,饿殍遍野,不是瘦骨嶙峋,就是面容浮肿,连鸡(饿得)不叫鸣了、狗不咬人了、亲戚不上门了。当时我14岁,从焦村原背着被褥过马莲河大桥,第一次爬上庙咀坪走进学校院子,学校院敞无门。面前是一条土路,路东面是两排教室,教室后又是两排宿舍。西面是一排教师办公室兼宿舍,后面是一排停工未建的空房架子。一律的青瓦、白墙、黄门窗、亮玻璃。水泥黒板、红漆桌凳。宿舍靠前后窗安两排木板床,上面铺毡或褥子,有些在木板生铺麦草帘子。冬天不生火炉,晚上就寝,被褥冰冷如铁,同学们靠互相拥挤,供热取暖。学校后背紧靠马莲河,沟畔是一排教师和学生灶房。高高的烟筒上冒出的滚滚浓烟与白云一起飘浮在学校的上空,给我一种新鲜神奇,充满希望的遐想。我一见就喜欢上了师范,比古庙改成的小学强多了。学校仅有一、二两个年级,每级三个班。二十多个教师,共三百多学生。首次到校一周未回家,想家想父母,加之肚饥腹饿,常独自一人跑到马莲河畔看着河水淌眼泪,也和同学们利用课余跑到河畔农田里寻找埋在地里的油菜根,挖出来在草丛里擦擦泥就拿上往嘴里塞。那时只有盘克、九岘等山后生活较好,学生还有麦面锅盔吃。他们吃时,我看着就流口水。每周回家就下地采苜蓿,到山沟拾野菜。记得有一次饿得无奈何,母亲就把玉米芯儿砸碎,倒在石磨上,人抱磨杆掀着当粮食磨,因玉米芯不下磨眼,我就用筷子边往下捣边抱磨杆转圆圈。磨下的面全是玉米芯沫子。周日下午背到学校,次日早饭,我倒在水缸中,用开水一冲烫,本以为是稠稠的面糊糊,谁知,烫后的面糊糊竟然是半缸清水、水上瓢浮着半层玉米芯碎沫,吃起来麻木无味,喉涩难咽。后来县政府给学生每人每月补助15斤粮,生活才有了大的好转,凭票可以上灶吃馍馍和饭菜了。
那时生活虽艰苦,但教学抓得却很紧。以培养小学教师为目标,要求学生德智体音美全面发展,毕业后啥都能教而打不住手。校长范炯新,厚嘴唇、长方脸,横眉毛,扁平眼,是个面孔森严、管教严厉、人见人怕的好人。一次,范校长在学生大会上批评有些男女生偷看《性的知识》,我想,看“写信”知识,有啥不好?一问,同学骂我是傻子。教育主任王志仁,抓教严格,脚勤嘴快,面面俱到。国庆、元旦、五一,各班都要办壁报、换黑板报。我为班上写的黑板报,真、宋、粗各种字体变换,红、黄、白、蓝各色搭配,显得美观花丽,王志仁老师就站在我身后,评头品足,称赞说“远看是花,近看是字”。王景涵老师的古文教得生动传神,引人入胜。他讲课爱说:“把你们收音机安好,我的烂喇叭开始广播了”。教室墙上那“逆水行舟用力撑,一篙松劲退千寻”的隶体标语,字体苍劲有力,以致我常看得入神,肩膀和手也随着笔划上下忽高忽低的鼓着劲。后来才知是王景涵老师的手笔。从此我爱上了隶书,并坚持写了一生。权礼老师的几何讲授得法,推理清楚,用粉笔依三角尺逆画抖出的虚线,一次到位,成点排列,十分匀称,令人叫绝;马衡麟老师的美术,第一堂一笔画了个大和尚,神形逼肖,同学们鼓掌称赞。还有郭茜梅老师音乐的声腔、靳瑜老师唱戏的武功等等,使我至今记忆犹新。老师教得认真负责,学生学得积极主动。各项活动搞得热火朝天。每周有文艺晚会、体育比赛。我曾作为宣传队一员,每周六晚在宁县大礼堂和宁县二中宣传队同台演出节目,互相攀比,暗自竞争。演后晚上11点多回到学校,灶上为我们每人发一块玉米面或荞面黄儿,是对我们演出最好的奖赏。平时学习,我以背诵为主,夏天在树阴下、房背后,冬季在南墙前或避风的向阳窝,端一杯水,拿一本书,边念边记,以日取暖,以水充饥,苦学苦记。当时因和苏联关系好,学校开设的都是俄语,很多单词记不住,我就采取用汉语怪话偕音记忆。如“星期天”俄语为“BockpceHbe”,我就理解成“袜子塞到鞋壳里”,意为星期天把袜子塞到鞋里边上床休息。学校“школа” ,就理解成“吃过啦,到学校去”。这样就记下这个单词了。
由于每生每月有11元5角的助学金,我就在伙食之余,用钱买了大量的书籍,那时书很贱,一本《红岩》才3角钱,《三国演义》连环画小人书,一本才几分钱,我断断续续买了60本。《红日》《红岩》《红旗谱》《苦菜花》《迎春花》《青春之歌》《林海雪原》《保卫延安》《水浒》等名著,都是这一时期买读的。可惜这些书,后来多因被人借读,黄鹤一去不复返了。特别是那套《三国演义》连环画被同学、邻居零星借去,至今踏破铁鞋无觅处。若全套还在,其价值也该连城了。
那时,同学年龄多比较大。刚上初一,结婚者有之,抱孩子者亦有之。我14岁,是同学中最小者。每次往返学校,除了肩背炒面、菜干粮外,随身带一根三尺多长,安有小铁斧头的木鞭杆,作为打狼防狗护身之用。若遇天雨往返回家,常把鞋提在手里,赤脚趟水爬坡,生怕弄湿了鞋。
1962年6月,新麦子收上场,农民们多饿得等不到麦子晒干磨成面,急忙把湿麦颗粒放在锅里或炒或煮抢着吃,以填咕咕饥肠。8月开学,我背上新麦面锅盔,兴冲冲到学校去报名。谁知一进院子,一片寂寞,同学老师多唉声叹气。原来上级通知,学校撤了,并入宁县二中。我小时那学父亲、当教师的梦就这样破灭了。
到1978年9月,经省计委批准,宁县师范又在原址上站起来了,而且升格为中师。首任校长是宁县以至庆阳党政文化教育界颇有名望的王钊林先生,虽未睹颜,名却早闻。当时我已上了西北师大,听到消息,心里很高兴,我的母校又复辟了。后来得知,王钊林进校后,带领师生,在蒿草遍地、瓦砾满院的旧址上,整修校园,粉刷校舍,购置桌凳,麦草铺床,自己动手,编写教材,硬是敲响了第一节课的钟声。
因对母校的留恋和再复的喜悦,离校四十年后,我去采访过母校,对母校变化之大,由衷高兴,并写了一篇《长在摇篮里的心》的报告文学,发表在2001年陕西出版社的《杏坛烛光》上。到2002年,听王景孝校长说,宁县师范又撤并了。我心又为之一沉。心想,宁县师范咋这么命苦,竟然两起两落。第一次两岁就夭折,第二次未及而立,又撤销了。这可能是教师水平提高了,小学教师大学化了,不需要中师了。当时想,大中小学生,年龄、课本、知识、阅历各不同,课本、教法也各异。用大学生教小学,是用金条作教鞭,大材小用了。不过又一想,她虽然命短,但功劳著世,二十多届学子,子孙相传。学高为师,行端为范的师表血脉,一代一代传承在无数学子的身上。至今活跃在宁县、庆阳城乡小学、中学的无数骨干老师,还有如我等省内外其它行业的学子,不正是她培育出来的后代吗?也不正是宁县师范“为人师表”风范的传承和继续吗?想到这里,我那沉郁的心,顿时热乎乎的。

文章评论

一叶扁舟

紧张的学习生活,让人充满信念。丰富多彩的学习内容,提高了做人的素养。看着看着,往事如烟。真正的让人留恋。

夕颜

看窦前辈的文章,让人想起过去的岁月,想起我们同样命短的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