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不是老树画画)

拉伯雷《巨人传》中的故事：巴奴越受羊贩邓特诺诟辱，乃购其一羊驱之入海，群羊见之均起而效尤，纷纷投海，卒至羊贩邓特诺于抢救时亦溺死海中。。

羊群是一种很散乱的组织，平时在一起也是盲目地左冲右撞，但一旦有一只头羊动起来，其他的羊也会不假思索地一哄而上，全然不顾旁边可能有的狼和不远处更好的草。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之为“羊群效应”或者“从众心理”。。。

—— 题记

卫生间里，昏黄的灯光打在地面上，看起来有些斑驳陆离。虽已是初冬，得子的脸上依旧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得子将身体紧紧地贴在板壁上，屏住呼吸，侧耳偷听间壁外的动静。偶尔，脚步声传来，耳边就想起一阵激烈的水流冲击声。。
当一切再次归于寂静，得子迟疑着将手伸向墙上的纸筒架，大卷的手纸已经只剩下了一半，目测正好可以放入随身携带的背包里。这是得子经过观察后，“精心”挑选的一个间壁，其他隔断里的手纸差不多都是新换的，显然不适合随身携带。。

得子拉住手纸的一头，双手快速循环交替，纸筒架配合地发出一连串的响动。得子努力地将手纸揉搓出动静，略做停顿，随手甩入垃圾桶。回身轻轻打开纸筒架的外盖儿，迅速将那半卷手纸装入背包里。。

一阵刻意的窸窸窣窣响过之后，得子没有忽略随手按下马桶上的冲水按钮，水声嘹亮地响起，得子的脸上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咣，咣，咣，得子两手提着大包的东西，用脚将出租屋的门踢得山响。短袖与短裤的装扮依然无法阻止仲夏的热浪在得子身上制造出来的汗水。。

房门打开，同事们笑意盎然的脸出现在门口。今天是周末中国籍同事共同聚会的日子，这次轮到了得子家。得子早早的将同事们安排到自己的出租屋之后，去超市采买回聚会所需的食物。

“哎呦！大热的天，哥哥您辛苦！”

同事们客套着争相接过得子手里的大包小包，得子甩掉脚上的拖鞋，走进客厅，边换衣服边对大家说:
“各位稍坐哈，看哥哥这就给你们露两手！！”

“赶趟！赶趟！大哥，你先歇会！”

同事们随声附和。。。

“咦？！我说大哥，你买这么一大包手纸干嘛？！”一个同事拎着接过来的手纸包向得子投过来疑惑的一瞥。

“奥！那个什么，正赶上超市搞促销，我看着特便宜，就顺便买了一包，这一大包二十多卷，价格比平时便宜一半呢！”

“大哥！你买这玩意儿干啥？！”一个同事突兀的提问，弄的得子一愣，茫然的答到:


“啊？！。。。用。。。用啊！！”

“大哥！你不是一直这么买纸用呢吧？！”

“不买？！用啥？！。。”

“会社有纸啊！你还买着用？！”

“会社有纸？！。。。”

“唉呀大哥！你怎么跟外星来的似得？！会社卫生间里的手纸，随便拿两次就够你用一阵儿了！！”

一句“外星人”，惹来同事们一阵哄笑，语气里似乎也有了那么一丝揶揄。

“公。。公家的，不好吧？！”得子在同事们的哄笑声中有些面红耳赤。。

“得嘞！哥哥，您可千万别又跟我们这儿说什么道德，大伙儿都这么干，您一个人不拿，也显不出您有多么高尚来！。。”

“内啥？！不是。。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唉！！”得子嗫嚅着，臊眉搭眼的一头钻进厨房。。

聚会结束，得子帮着女人收拾着残局。女人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冲洗着餐具，牢骚也跟着像拧开阀门的水一样流淌出来:

“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从会社拿点纸回来，就是不听！！大家都拿，你说就你天天的老装什么正经啊？！”

得子置若罔闻。。。

“我跟你说话呢？！你说你咋这么哏呢？！”女人加重了语气。

“几卷破纸，丢人不丢人？！”得子明显的底气不足。。

“就你一个人丢人？！别人都不是人啊？！一天天弄的自己跟个圣人似得！”女人提高了分贝。。

“你看？！有话不能好好说，人韩国人就不拿！！”得子梗梗着脖子面红耳赤。。

“你特么韩国人啊？！滚。。滚。。滚蛋！滚屋里去，少在这儿烦我！！”女人开始烦躁。。

“要拿你拿，反正我不拿！”得子依旧在跟着穷对付。。

“我拿？！我们会社有行啊？偷的人太多，会社都不敢往卫生间里放纸了。弄的我每天上班还得自己带着纸。。”说着女人气的噗呲一笑。。

“活该！！”得子说完溜之大吉。。


下了通勤车，得子快步向家里走去。只是多了半卷手纸的背包，却似乎显得比以往沉重。得子低着头，甩开步子努力地前行，生怕遇到别人投来的目光，得子知道，不经意的一撇也会让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进了屋，得子从背包里拿出那半卷手纸，随手放在电视机上，心里似乎就有了那么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换衣服，做饭。。得子轻快地吹着口哨。不经意间，眼神突然的就飘向了电视机上放着的那半卷手纸。得子明显的感觉到身体微微一震，口哨戛然而止。得子呆呆的站在那里，目光茫然地紧紧盯着那半卷手纸，恍惚间，手纸中间空洞的部分变幻成一只只眼睛，也紧紧的盯向得子。

得子觉得浑身肌肉紧绷着，那一只只眼睛正一点一点的从空洞里飘忽出来，慢慢的充斥了整个房间，慢慢的将自己包围。恍惚飘动的眼睛里满是轻蔑。。是的，是轻蔑。得子异常强烈地感觉到了那种轻蔑。。

对峙。。。得子的眼神开始游离，极力地想把眼神从那半卷手纸上逃离开来，稍后又不由自主的飘向那半卷手纸。。
一只只眼睛突然间转换成一张张嘴巴，正在快速的一闭一合。得子突然间就听到了来自那些嘴巴里的声声斥责:

“你这个贼！！！”

“你是个小偷！！。。”

得子使劲儿的摇了摇发涨的头，想着彻底地去甩开这恼人的一只只眼睛和一张张嘴巴。。徒劳。。当眼神再次飘向那里的时候，得子似乎在那些包围里看到了一张苍白的嘴，正在无力的辩解:

“又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在这么干！！”

“你这个无耻下流的贼！！”嘴们回击的更加猛烈。。。

“我就拿了！咋滴吧？！反正又没人看见！”最后一句显得有气无力，甚至带着了一点呜咽。。。

得子颓然的将身体扔到床上，感觉那一只只眼睛和一张张嘴，正慢慢的向着自己涌来，包围，压迫。。得子有些透不过气来。。。

突然，得子从床上一跃而起，拿起手边的东西冲向电视机，疯了似得将那半卷手纸一层层的紧紧裹住。看着那一只只眼睛一张张嘴被严严的裹住，得子叼着一只烟坐在床头，向着那个臃肿的包裹物发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烟雾升腾中，得子看到那些眼睛和嘴巴正一个个从缝隙里努力地钻出来，再次向自己涌来，包围，压迫。。。

“呃嗬嗬嗬！！。。。”

得子听到一声哀嚎自胸膛涌出，任坚硬的床板骤然立起来，重重的砸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许久，得子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慢慢挪向电视机，一层层打开包裹物，颓然的将半卷手纸重新放回背包里。。

刚刚打开门的女人看到得子狼狈的样子惊问:

“你？！。。怎么了？！。。”

得子无言以对。。。


卫生间里，昏黄的灯光打在地面上，看起来有些斑驳陆离。虽已是初冬，得子的脸上依旧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得子将身体紧紧地贴在板壁上，屏住呼吸，侧耳偷听间壁外动静。偶尔，脚步声传来，耳边就想起一阵激烈的水流冲击声。。

当一切再次归于寂静，得子迟疑着将手伸向墙上的纸筒架，纸筒架上空空如也。这是得子经过观察后，“精心”挑选的一个间壁，其他隔断里的手纸差不多都是新换的，只有这一间还没有来得及换上新的，正好可以将昨天拿走的半卷手纸再重新放回去。

得子轻轻的打开纸筒架外盖儿，快速的从背包里拿出那半卷手纸挂在纸筒架上，随即拉住手纸的一头，双手快速循环交替，纸筒架配合地发出一连串的响动，得子努力地将手纸揉搓出动静，略做停顿，随手甩入垃圾桶。扭过身，看到门上一串猩红的方块字正紧紧的盯着自己:

“不要将手纸拿走！！！”

得子想要嘲笑一下会社韩国人的翻译水平，却从那一串的猩红里读出了一丝轻蔑。。。

一阵刻意的窸窸窣窣响过之后，得子没有忽略随手按下马桶上的冲水按钮，水声沉闷地响起，得子的脸上就没有了那一层淡淡的笑意。。。

洗漱台前，得子机械地揉搓着双手，抬起头，镜子里出现一张苍白的面孔，得子极力地想对着那张面孔做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可那微笑看起来是那么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