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不会比生命更长

七月。未央



  
       
   

         一直执着的,原来只是一场梦境。下辈子,等我清空了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再来重新相亲相爱。

 

                                                                                                                             /七月

     

 

       1

 

        南方的秋天有了春天般的潮湿。这是一个让人容易记住的年份,有太多深刻的人和事烙在心里。我在两个城市之间来来回回,开始新的生活。下雨了,飘飘洒洒,在长长的街道上游荡,像一个没有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无辜孩子。夜幕缓缓垂下,那些或近或远的灯光闪烁着,氤氲在整片雨幕里。塞着耳塞,放的是激烈的摇滚。可我感觉整个世界是那么安静,像是在看一场哑剧。有咸涩的液体从嘴角渗进,缓缓地流进齿缝之间。路边的屋檐下有一只被淋湿了的瑟瑟发抖的黑猫,它的眼睛很明亮,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把它抱起来,有血水顺着指缝往下掉。它的左脚受伤了,一条很长很深的伤口,由于雨水的浸泡,伤口处的肌肉已经开始泛白。 喵,它从我手中抬起头看着我,叫了一声,眼神里尽是让人心疼的光。我决定把它抱回家。

 

    有些事情是无法控制的,像天开始下雨。有很多事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的,像有一些遇见。不经意间,就像一条长长的线把很多个不相关的人们牵连在一起。我时常在想,也许我们就是在这样的不停遇见里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我们会在这样的长河里一直不停往前。

 

        我是苏凉生,一个典型的南方姑娘。二十二岁以前我是个人人羡慕的瘦子,身高一米六五,皮肤有些黑,喜欢很多体育运动,会在网球场上长时间地停留,会在傍晚的时候一个人去塑胶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跑。任性张扬,那时候还是笑得很多的,会咧开嘴,路出洁白的牙齿,很自然地笑。有过一部廉价的MP3,在市场淘到的2G内存的,里面装了几百首歌,轻音乐,R&B,摇滚,各种类型的,每天我就塞着耳塞在校道上来来往往。没有人知道我只是一个在夹缝里挣扎的孩子,我的伪装是一个坚固的堡垒,我躲在里面,横行霸道,做喜欢的自己。也许就是从来没有给自己想过这是怎样的一个枷锁,才会在发生改变以后的每个日子里耿耿于怀。这是最初的生活。直到遇到林慕景。

 

 

        2

 

    林慕景,只有这个男人知道,我是一个不祥的小孩。出生那年母亲因为难产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个是我父亲的男人看着嗷嗷叫的我,满脸的眼泪。产房里所有的亲朋好友看着他,只能轻声地叹气。一个年轻的男人,忍着丧妻之痛,努力地抚养给自己带来厄运的灾星。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在我十八岁之前,没有唤过他一声父亲。他总是沉默着,不动声色地尽着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没有再娶。我总是在小小的门缝里,看他每个深夜独自在空荡的房间,缓慢又颤抖的轻触着照片里穿着婚纱的那个,耸动着肩膀,听他发出压抑的呜咽声。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注定无法改变什么。高三毕业前夕,我第一次叫他。我说爸爸,你辛苦了,对不起。我会努力考上好一些的大学,离你远一些。他抬起头,笑了笑说,好。我看着他未老先衰的脸庞,满脸麻木。新学校里没有人知道我的情况,我总是和他们打成一片,但是拒绝谈论和家庭有关的话题。他是唯一一个,在所有人离开之后认真地看着我说累了就不要笑的人。

 

         我不相信在乎越多伤害越深这句话,以至于后来林慕景说女人都是犯贱的动物时,我还是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他的白皙的脸上有了清晰的指痕。他看着满脸愤怒的我,忽然放声大笑,然后用力地握住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撂下一句话后甩手而去。他说,苏凉生,你不就是一个例子么?那样的一句话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走近,瞬间撕裂所有。我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忽然就模糊了视线。我恨他,真的,从他告诉我已经不爱我的时候开始。我知道,那个对着他笑靥如花的女子已经出现。很多次我在常去的广场那边,看到他搂着她,一脸的幸福的沉醉,从我面前五米远的地方走过。他一直不知道,我就这样看着他们,不近不远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来往的人群渐渐散去,才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可是他的笑容像一剂毒药,已经渗入骨髓,我无法抽离。就像我的固执。我选择了和他在一起,只因他的那句话。他说,凉生,我要我们在一起。我便义无反顾地扑向他。可是,林慕景最后还是选择离开,他永远都是这样,决绝而冷血,给了开始,却忘记了要好好收尾。忽然想起,那些劝说我的所有人,更清楚的知道结果。

 

        我是一个病孩子,忘记了要让自己痊愈,我的疼反反复复,让人上了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忽然忘记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林慕景是一把锋利的刀,在我的心里狠狠地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我看着它鲜血淋漓,却无能为力。就像当初,他吻着我说,苏凉生,你就是我的劫难。亦终于明白,有些人,就像是两只刺猬,靠的越近就会把对方刺得越疼。时间不是解药,我对那样的一些话语一直无法释怀。林慕景,就连他的名字都可以把人刺得生疼。我逃离了所有,像是一个罪人,又想缩进小小的壳里。

 

 

        3

 

        我有一场旅行,也许一个人,也许两个人,从以前到以后。过去的所有织成一张厚厚的网,我困在里面,忘记了挣扎。时光似乎回到那年盛夏,那个人在阳光下走向我,一步一步走进我的生命里。

 

        我是那个一直在路上的女子,曾经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后来有个人在途中拦截了我,还没有到最后却又放手?我忘记了曾经这样的一个字眼,却在人群喧闹的地方想起他说要带我去温暖的地方这样一个承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上班,一个人的时光,空旷得有些不像话。很长一段时间,我成了那只猫的依靠,每天每天蹭着我,像是一个撒娇的孩子。很多时候我抚摸着它的毛发,在它蹭着我的脸的时候,我轻笑,也许,它比我还幸福的多。伤好后的它,精神焕发,每天游走在房间的每一处,最后慵懒的伸展着四肢躺在有阳光的地方。我便肯定了那句话。

        那个秋天,像是一个终止符,自私地结局了许多事情。父亲去世了,在我离开家的第四个年头里,因为长期的抑郁症割脉自杀。我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翻看相册,照片里,林慕景嘴角弯起一道弧,眼里是坚定的倔强,我依偎着他,像是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整个人散发出幸福的光芒。心里的酸涩不断发酵。电话那头是表姑妈有些哭腔的说话声,我听见她说,凉生,你快回家,你爸爸走了,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吧。我说,好。我带上那只猫,胡乱收拾了几件衣服,在路边拦了一班黑车,急匆匆地往家里赶。耳边不停呼啸,脑海空白一片。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吧,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吧。我忽然很绝望,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失去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只猫蜷缩在我的怀里,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的贴在我心脏的位置,我瞬间落下泪来。

 

        他死了,躺在那张冰冷的木床上,等盖上盖子,就会到另一个世界。听过很多关于人去世之后不能让猫狗靠近的风俗,可我还是抱着那只黑猫,一步一步走向他。大厅里人声喧闹,我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表姑妈有些扭曲的脸放大在我的面前,她说,凉生,你真的是一个克星吗?脸上的泪痕未干,凌乱的发丝像是一束野草般。她是所有的亲朋好友里面最疼爱他和我的人,我知道她心里的难过不少于任何人。她的话从空气中掠过,吹到我的耳边,我的四肢神经瞬间崩溃,在世界一片黑暗之前,我听见他们在喊,不要让那只猫靠近那里。

 

       

       4

 

    葬礼很草率,来的人不多。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头顶白色的天花板发出刺眼的光亮。我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这个意识出现的时候我匆忙掀了被子,跑到后厅。那张木床已经变成了一个木盒子。周围肃穆的黑白两色让我又开始眩晕,我在心里好笑地想,难道我对颜色过敏?表姑妈在哭,看到我哽咽着摇头说了句,真是造孽啊。

 

        我的心里空荡荡的,走到木盒子前面,跪了下来。我哭不出来,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难过,我在想,也许他去了那个世界是好的吧,因为那里有她。我阻碍他们相聚阻碍了那么多年,现在他终于解脱了吧?上午是十一点的时候开始下葬,我穿着表姑妈给我找来的白色布衣,一步一步走在送葬的队伍里,忽然很想念那只黑猫。喵,我听到有小声的猫叫声,往四周看了看,那只黑猫站在路边的草丛里,跟我保持着一致的速度往前走。我忽然觉得安定,心里长满苔藓的角落似乎有一束温暖的光照进来。那里有只猫,快,快把它赶走,他妈的好邪,竟然跟着我们一起走。送葬队伍里有个粗犷的声音传出,有明显的恐惧掺杂在里面。队伍有些乱起来。表姑妈吼了一句,不要管它,走。我再向四周看了看,不见了黑猫的影子。

        

        从山上回到家的时候,忽然像抽空了力气一般,我倒在客厅的门槛边,沉沉睡去。

      

 

        【5】

 

        凉生,快起来,睡在这里凉呢,到房间去睡。耳边的说话声很是熟悉,我睁开眼睛,看见林慕景轻轻地推我。啊,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地向旁边挪去。我又开始做梦了吧?曾经念念不忘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不是和她一起么?啊,你滚开,不要靠近我。我大声吼着,头隐隐作疼。林慕景伸出的那只要扶我起来的手尴尬地放了下来。我向四周看了看,是我和林慕景曾经一起租的公寓,我正靠在房间门框上。我忽然摸不清头脑,怎么回事?

 

        林慕景还是在我的挣扎里把我抱到床上,床头的那个小阿狸还是在坏笑着,是林慕景送给我的20岁生日礼物。我突然安静下来,伸手拿过它,发现背后挂有一张小小的过塑的照片。我和林慕景的合照,照片背后有几行小小的字。苏凉生,我们终于结婚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不要害怕,记忆不会比生命更长。林慕景的字,苍劲有力的硬笔。再想的时候头又开始痛起来,脑海里呈现一片空白。

 

        凉生,喝点粥吧,乖。林慕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端来一碗清香的瘦肉粥,我忽然胃口大开。林慕景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痛哭失声。我三两下喝光碗里的粥,把碗递给他,说,怎么了,别哭哈,我要睡觉了。然后眼皮重重地磕上,世界一片安静。

 

        我做了一个梦,在某一个夜里,我的那只黑猫变身成了一个男子,有着林慕景所有的轮廓,他在笑。我惊恐地看着它,又瞬间变回一只猫的样子。唯一不变的是,他们的眼神都是一样温柔。这个梦反反复复,最后归于一片浓重的黑色。

 

 

    后记:   

        我死了,在二十六岁那一年,死于长期的抑郁症及臆想症。遇到林慕景的那一年,父亲已经去世七个多月,我接受不了他离开的事实,渐渐地出现许许多多的幻觉。所有一切虚假的场景大面积地占据了我的记忆层面,那只猫是我的爱情。清醒的时候我缠着林慕景,也许是因为太多不正常的生活状态,对他的一切都特别在乎,我依赖他。越是在乎就越是害怕失去,以至于我总是幻想出很多林慕景背叛我离开我的场景。到后来黑猫出现得很少,于是脑海里的记忆关于他的部分也渐渐变少,多数是父亲过世的场景。他带着我去看医生。刚开始的时候我很听话地任他摆布,直到有一天,一个男性心理医师在对我进行治疗的时候试图进行性侵。我大声喊着逃出那扇门,扑到他的怀里,一直说着,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他终是妥协,让我在家静养,那年我二十岁,和他登记结婚。

        我的病发作频率越来越高,那一天林慕景听到医生说我的时间不多的时候,紧紧地抱着我,身体一直在发抖。我感觉到了,他是那么爱我。记忆不会比生命更长。他每天都在我的耳边说这句话,而我终于记得。

        记忆不会比生命更长。我相信。我是苏凉生,下辈子再见,林慕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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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无肉不欢。

[em]e197[/em]七小月的柒别生气。。我们是红颜来着。

无肉不欢。

[em]e195[/em]遇见你们。是我的福分。偶要反省下了,最近,我真的不正常,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迷失了。。

无肉不欢。

[em]e197[/em]凉生妞。。。司机。。默默、咱们一起做。。

无肉不欢。

[em]e197[/em]听你的话,我不刷。我仔细看文章。。

无肉不欢。

[em]e101[/em]表示看到了凉生滴名字了。。。。凉生~~~~~~

乐也

[ft=,2,]做为一个有心的女人,身边总有些男人不断的影响着我们,有时候是父亲,有时候是陌生人,有时候是难得爱上却要离去的那个爱人。文字让人痛苦,痛苦之后又是解脱。苏凉生,原来我和你一样,做了一个梦,覆我华裳,爱还在,人却早已不见。[/ft]

洛小忆

他说 [ft=#545454,,tahoma]记忆不会比生命更长[/ft]

无肉不欢。

[em]e101[/em]看到的我一愣一愣的,为嘛凉生你们都喜欢这样的文风。她写的不是死了就咋地了。

无肉不欢。

[ft=,2,]万事万物,皆由梦而生,由梦而灭。很多时候,美好死于一个个假想敌。这个让我想起了阿米汗演的一个电影。[/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