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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省人怕湖南人，湖南人怕邵阳人

    邵阳旧称宝庆，是湖南省的一个地级市。邵阳的名气实在太小，仅有的一点名声还是坏的一面。到了外省，十个人有九个不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版图上还有个邵阳市。偶而碰上一个知道的，就会瞪大的眼睛：啊，就是那个很乱的邵阳吗？然后就惊讶于你为什么四肢俱在，五官齐全。  
    邵阳人对此就有些不平，往往就生出些解释的企图。但邵阳人大多不善言词，而且外省人对一个陌生地区的兴趣也十分有限，这种企图常常无法实现。  
    其实，邵阳的历史十分悠久，建城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战国时代。就在近代，邵阳还是一个英杰辈出的地方，可以举出一连串令人肃然起敬的名字：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魏源，第一个敲响警世钟的陈天华（今新化县人，旧属宝庆府），反帝倒袁的第一功臣蔡锷……近代史发出一声响亮的感叹：“宝庆多英才！”对近代史的贡献，如以地域来排队，邵阳应该排在第一梯队。   
    对于邵阳人而言，“蛮牛”的比喻是较为贴切的。这“牛”既是“孺子牛”的牛，更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的牛。在邵阳人眼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邵阳地瘠粮少，有外出谋生的传统。凭借勇气，邵阳人在许多大城市建立了“宝庆码头”，形成自己的势力王国。在邵阳，民国初年争夺汉口宝庆码头的故事尽人皆知。据说为了一条长不过数百米的风水宝地，邵阳人与汉口的地头蛇发生****，大小数十战，双方伤亡惨重，却还是不分胜负。最后，领头的老人当街摆出一只大火炉，把一双铁靴烧得通红，然后穿着那双火红的铁靴，从街口一步一步走向街尾。焦肉的臭味弥漫了整条街，震住了五湖四海的好汉，从此再也没人来敢来争夺这个码头。据说汉口这条街至今还叫做宝庆街。  
   乱世之中，邵阳人的勇武性格在保家卫国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我家在邵阳龙山脚下，日本人打过来的时候，乡民们就****起来，用鸟枪长铳守卫着家们口的生死屏障。虽然死伤了十几个精壮好汉，但我的家乡终于免遭鬼子的蹂躏。我的堂祖父始终坚信，如果蒋介石是邵阳人，日本鬼子休想踏上中国一寸土地。   
    在和平年代，勇武性格更多地表现为好斗的缺点。“外省人怕湖南人，湖南人怕邵阳人”，这句话常常令邵阳人洋洋自得。邵阳人打架省略了斗嘴的铺垫，市井中难得见到邵阳男人吵嘴，因为一言不合，便已经老拳相向。在这个问题上，外地人常常吃亏。好勇斗狠，是邵阳人的共性，与文化修养之类，几乎没有多大关系。诗人老刘，刚给人讲过他的得意之作，回家路上却与几个卖西瓜的莽汉拳来脚往，惊动了派出所。外地的诗友以为是愚人节的玩笑，派出所的同志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邵阳人的大无畏气慨也表现在对辣的嗜好上。湘菜以辣闻名，外地人到了长沙，常被辣得口不能言。但是一个真正的邵阳人在长沙却无以下饭，对于邵阳人而言，长沙菜实在是一点辣味也没有。   
    主席曾经说过“不吃辣椒的人不革命”，肯定了嗜辣者的勇士气慨和反抗精神。以我的观察看来，嗜辣者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较少阴谋诡计。吃辣椒，是我交友的一个重要参考指标。在邵阳人之中，骗子如凤毛龙麟，至为罕见。偶尔百年一遇出了一个，也不太高明，只能在本地施展才华，走出邵阳，就只有被骗的份儿。邵阳人习惯于把事情摆在桌面上说，绝不肯藏着掩着，以已度人，邵阳人对别人的花言巧语，也绝不存半点疑问。无端怀疑，有悖于邵阳人千百年来形成的道德观念。邵阳人最大的愤怒就是“你他*的竟敢怀疑我？！”这种高贵的幼稚让骗子们如获至宝，近几年来，邵阳人被福建人、广东人骗得几乎体无完肤，好几个工厂因为引进了闽南人的“先进”生产线几乎破产。诚实为人的观念是如此地根深蒂固，邵阳人就算沦落到流落江湖，也以欺诈为耻。我的一个老乡无以为生，在厦门街头摆象棋残局糊口，但他老实对挑战者承认残局是骗人的把戏。在他看来，当街骗人已属无耻，如果还不肯承认，简直就无脸见人。这个特点决定了邵阳人之中难出大将。邵阳人虽然构成了湘军的中下层骨干，但领头的只能是湘乡人曾国藩。蔡锷虽然以诡计逃脱袁世凯的魔爪，但想当然功劳应该计在小凤仙身上。邵阳人若与邻居九头鸟对阵，除了拼命之外，恐怕别无良策。廖耀湘尽管打得日本人鬼哭狼嚎，在辽沈战场上却拼尽了一兵一卒，因为他的对手林彪是湖北人。这也反衬出蒋介石之不善识人。  
    邵阳人说话以直来直去为美，追求以最简单的音节把意思表达明白。邵阳方言简短有力，没有一个费劲的卷舌音，没有一个冗长的感叹词。这种说话方式的一个坏处就是使不知者容易产生粗鲁傲慢、不识礼节的印象。邵阳人不善文饰，缺乏表达能力，赤裸裸的赞美文章，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就算对人感激涕零，说出来却只是简单的一句“你是个好人”。邵阳人在语言方面的低能，对事业成功也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某人深得领导赏识，但是他除了更加卖力工作之外，言谈中对知遇之恩却一点表示都没有。自己的观点又偏偏不肯隐藏，明知与领导的意见相左，也要当众说出。如果碰上一个不够宽宏的领导，难免要被误会成不识好歹。  
    邵阳人难以成为时髦小姐的理想情人，甜言蜜语一句也不会说，兼之举止粗鲁野性，几乎连温柔缠绵之类情人的基本品质都不具备。但对于比较传统的人而言，邵阳人是理想的伴侣。诚实可靠，忠贞不贰，敢于承担责任，这些在今天的两性关系中几乎已经成为绝地红花的品质，在邵阳人身上多半还能够找到。
邵阳人还是最好的朋友。这点不用解释，友情和义气本来就只能存在于“野蛮人”身上。  
    与发达地区相比，邵阳在经济上可能已经落后了十几年。但这并不妨碍邵阳人以家乡为荣。如果要学孔夫子的习惯，用一句话作一个总结，我不得不说忠厚老实、勇武坚韧是邵阳人最基本的品质。虽然在今天，勇武近乎野蛮，而忠厚老实是最不可原谅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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