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木

你一定也发现，越来越多的人都正在或准备遇见“更好的自己”。你若问他，“你觉得将来的你会比现在的你好么？”他的回答一定是自信而坚定的“当然”、“肯定”、“必须”。但倘若你问，“那你觉得这个世界会变好么？”他的回答就会变得犹豫、纠结、模糊不清。“呃，不一定”、“说不准”、“很难说”……

这个问题曾一度困扰着我，如果每个人都在变得更好，为什么世界却没有？难道不正是这些一个个在变得更好的人组成了这个世界么？直到某天与一友聊起此话题方才醒悟，此“好”非彼“好”，故不可同日而语，不可偷换概念。

你问一个人会不会变得更好，他理解的“好”是，住更好的房子、买更好的车、升更好的职位，有更好的收入，当然也许还包括岁月沉淀下的心智的成长，生活磨砺下的待人接物的成熟。所有的这些，只要你不是太懒惰、太荒废，经验和岁月都会给你，尤如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但世界的“好”呢？更好的自然环境，更安全的公共环境，更自由的文化环境，更……噢，别提了，别说更好，它不更坏已经谢天谢地！

一个人与世界的关系竟是如此遥不可及？

我讨厌塑料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因为好几次在户外看到那一堆堆五颜六色的塑料袋，或是与土地混杂在一起，或是被风吹起挂满树枝，它们是那样张扬显眼且难以分解（暂且不论其降解过程又会释放哪些毒素）。许多次这样的厌恶，让我决定杜绝塑料袋。我开始尽可能少用塑料袋（当然也包括所有一次性用具，厌恶理由同上），并且有意无意记录塑料袋的使用。你会惊讶地发现，塑料袋几乎无处不在。早上你去早餐店买面包，至少1个塑料袋。中午如果打包快餐，一个饭盒加一个塑料袋。晚上随便买点水果，至少1个塑料袋（请注意是至少）。当然如果你哪天有空，想去菜市买个菜做个饭，所用塑料袋之多将超乎你的想象（基本5-10个）。好吧，你可以算一下你塑料袋的使用情况了，按最少的平均每天用3个塑料袋，1个月你将近用100个，1年近1000个，10年近一万个。如果你活到70岁，恭喜你，你至少为这个地球贡献了7万个塑料袋。而这需要地球花费上百年时间来消化。当你死去的那一天，你以为什么也没有留下，其实却是留下许多——许多垃圾。当然，它们不会轻易被你看见。（想知道真相，请参见纪录片《垃圾围城》，里面记录了我们每一个人的丰功伟绩。）

然而我发现，不只我讨厌塑料袋，许多人和我一样讨厌，甚至其厌恶之情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当我问其为什么还要用塑料袋之时，得到的回答常常是：“没办法，总得用袋子装东西”，或是“一个人其实用不了多少，不会增加太多白色污染。”我想这两个理由足以解释自带一个环保袋或塑料袋出门有多难，以及为什么塑料袋只会越来越多不会越来越少，因为大家都寄希望于他人而非自己。

过去我不曾觉察到空气污染之重，直到我爱上晨跑，却发现户外运动原来是一种奢侈品，新鲜空气俨然成了稀有之物。某日参加一南极旅游分享会，分享人说到大家如何又是消毒，又是什么也不拿走什么也不留下，只为保护南极——人类这最后一寸净土的时候，我仿佛听到脚下土地的呜咽声。如果地球是母亲（请原谅我只能想到这么俗的比喻，因为我找不到比这更恰当的称呼），你把她的五脏六俯血液肉体都糟蹋了个遍，最后抱着一根头发，说：我们要保护我们的母亲，没有她我们将不复存在。那我觉得你除了可以珍藏那根最后的头发，更应该珍视母亲奄奄一息的身体，虽然那身体已千疮百孔。不要在砍掉一片森林的同时种几棵树，并挂个牌子“珍惜树木”。

我们固然应该遇见更好的自己，但对于即将遇见的世界，如果不能让它变得更好，那是不是至少从自己做起，先不让它变得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