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木

他正好在我坐着喝水的位置对面，周边是高耸的写字楼，这是一条转角遇到另一片天地的小巷，也是许多白领解决吃饭问题的地方。沿路有好几个小摊，但他因发型格外引人注目。鸡冠头，两边推干净，中间竖起，潮味十足，与他卖的极接地气的小吃显得有点不那么搭调。然而他的肤色又在昭示他的身份，劳动人民才有的那种黝黑。黑得油亮，反光。

买的人不算太多，不扎堆，多是三三两两路过，被挂起的烤肉吸引，驻足，问价。而后就见他抡起片刀熟练地刮下烤肉，佐以青瓜，洒些辣椒、盐等配料。再从旁的蒸锅中取开好的白饼，入馅，一夹。一个烤肉肉夹馍便新鲜出炉。

他的顾客多是男性，且多是围着他的小摊位就地大块朵颐。这种现场“试吃”很有口碑效应，常会吸引更多人驻足，问价。于是摊主抡刀刮烤肉的动作会更快些，量也更多些。右手黝黑的皮肤暴出条条青筋，跟随手的游动一上一下跳动。

有时一批顾客走了，另一批还没来。他便坐下抽烟，表情严肃略显冷酷，但又自信十足。偶尔有不太有诚意的顾客，隔着摊位远远问价，他不喊话，也不叫卖，只用手势比比价，一副要买就买，不买拉倒的架势。

近晚餐时间，他拿出另一条青瓜用刮丝器刮好，从透明塑料盒中取出未加热的白饼放到蒸锅码好。见仍无客人抡起刀又开始刮烤肉，刮好剁好加青瓜配料夹白饼，而后坐在凳子上自己吃起来了。他吃得极大口，一口下去馍少了四分之一。一外国小伙骑着山地车停在了他的摊位前，一口气买了好几个打包。外国友人的到来给他的摊位带来了另一种“口碑效应”，回头率陡然上升。

天色稍晚，工作了一天的白领，路过，打包，离开。他不停地刮，剁，夹。手臂上的青筋不停跳动，透明盒子里的白饼一个个减少。不完全统计，他这一天大概能消化掉将近一百个白饼，制作并售出同等数量的肉夹馍，每个六元，一天结束后他可带着约摸六百元回家。

他家里也许有不只一个孩子，或许也喜欢吃他做的烤肉肉夹馍，一见他骑着放有烤肉的三轮车回家就一路跑着跟着，吊在他车上，身上。

我不知为何脑袋里会有这样的画面，也许是他不苟言笑抽烟时透露的生命力，让我想到《活着》的福贵。那个生活最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