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凑不起的记忆
彼年伤痕、
拼凑不起的记忆
文|顾彼伤
Part 01
现在我为一家音乐台写稿子,每周领着微薄的工资,我很少向家里打电话,但是我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因为我没有办法热热闹闹的去接电话,和母亲谈起我自己。
房子是我租的,尽管下个月必须要交房租了,口袋里是刚刚发下的这个星期的工资486元,可我还是依旧去了理发店。我坐在高脚椅上,看墙壁上各种各样的发型,我都不屑一顾,太庸俗了。旁边有个姐姐在看杂志,我瞟了一眼,那是摇滚小天后艾薇儿,我不知为什么,竟对理发师说:我要这个。
我将手伸向口袋,摸索了一会,掏出MP3既然要剪这么一个发型,不如听一首high歌吧。两个小时后,当理发师告诉我已经做好时,我连镜子都没有看一下,就出了理发店门。出了门,我在想,下一站我要去哪呢?又会去哪呢?又能去哪呢?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越来越晚、天越来越黑,可我依旧没有找到我的目的地。我看见身旁的公用电话亭,我该给家人打一个么?他们的号码是多少呢?我已经不记得了,所以我只能向前走。就像MP3现在正在唱的《Nobody's Home》:she wants to go home,nobody's home.
街转角是一家很温馨的饰品店,叫做"爱的梦"我推门进去,昏黄的灯光融合着曼妙的音乐,空气中融合着薰衣草的香。壁橱那一大层是指甲油,一面墙的指甲油,我选了一只黑色的指甲油,付了钱出门,口袋里还有三百元,我的选择只能是回家。
正要往回走,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熟悉的电话号码。
Part 02
音乐台里浓烟熏天,空气很糟。
"叫你写个稿子!"音乐台主持人对我说。我最讨厌她了,她的主持脚本有百分之九十都是我写的,动不动就给我打电话,在通讯记录里,她打的次数是最多的!有一次,在台上差点出了糗,有位观众现场问了她一个问题,关于音乐方面的,她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我知道后,高兴了三天。
"什么稿?"
"关于音乐方面的,比如观众可能会问的问题,我该怎么回答等等。做不好,就滚蛋!"
"哦。"我只能这样说,不然她会毫不犹豫的叫我滚蛋。
我回到家,已是深夜,我将电脑打开,却死了机!我靠!
我倒在床上,发出物体碰撞的声音,我记起来了,是那支指甲油。
我将袜子脱掉,坐在床上,小心的抹着。
随意歪在一个位置,等着它们风干。
这个时候我在想怎么写稿子,如果我是一个观众我会怎么问。
我将沾了一身尘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换上了宽大的睡裙。
再打开电脑,已经快天亮了。
空白的文档,我的脑子里也依旧是空白的,刚刚想过的全都忘记了。
找了一些钢琴曲,伤感的纯音乐。 冲了一杯咖啡,但愿能提提神,我已一天一夜没合眼。
我在文档上打下1却没了下文。
"你对音乐的看法是——"
什么看法呢?好听或不好听。
"音乐可以陶冶情操。"回答的真愚蠢。
打完第231个,脑子里没了一大堆问号,清醒了许多,一按打印机,装上纸,叫它去打吧。
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9:37,窗台上的咖啡已经凉了,我倒给了花。
打开衣柜门,找出最后一条可以穿的七分裤,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找到了半截袖,穿上之后,到卫生间梳洗一下,地上全都是衣服,洗衣机上推起了好高,其余的则在地上,浴缸里堆着。
"今天必须洗衣服了。"我总是推托,洗这么多衣服……
帆布鞋上踩满了泥,三双都是脏脏的,找出运动鞋,也沾满了土。
我挑了黑色的,这样看不那么明显。
再回卧室稿子已经快打完了,声音很高,楼上楼下大概都听得到,这楼隔音效果很差。
四十平的小屋,只有卧室和卫生间,还有一条窄窄的过廊。
每个月六百元。
在哈尔滨。
城市边缘。
过着我平淡而简单的生活。
挺好的,我很满足。
这样真的挺好的。真的。
Part 03
从家楼下就可以做到公交,而且人很少。下了车,在路上买一杯咖啡径直走,进音乐大楼。
音乐台的十楼除工作人员不让进的好像是管播放之类的吧,我没有去过,我只在八楼逗留,那就是《因音而乐》栏目所在办公室的层数。
这里的人对我很友好,且尊敬。他们不知道我为《因音而乐》主持人写百分之九十的主持稿,却领着不高的工资。他们一直以为我是《因音而乐》的编剧,负责脚本等幕后工作,工资是相当高的,不过实际上我想也就门口拖地的大爷比我挣得少吧……
我不喜欢坐电梯,除非是很高的楼层,《因音而乐》所在的层数我还是爬得起的。
"来了,这期节目的主题是什么啊?"楼梯转角处碰到了王雪原。
王雪原是个很有才华的男孩,他是音乐台所承办杂志《鉴音品乐》的编辑。
他这一问我竟想起我还没写日常的主持稿呢,我刚刚在"观众可能问的问题"中挣扎。
"还没想好呢。"
"嗯,好好想想吧。"
"你是文字编辑,我是音乐编辑,这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接受不了你的看法。我先走了。"我还要送问题去。
"对呀,我们做着不同的职业,哦,对了,"他叫住我,"发型很漂亮。"
"谢谢。"我向他一笑。
上八楼,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却没有人。
"送脚本么?"对面办公室传来声音。
"嗯。"
"好像还没来,没有看见。你作为编剧有权找她的啊。"
我没答她:"梦微,电脑借我用一下可以么?"
"好。为什么梳这么一个发型?"
"怎么?"
"很……"
"何必在意别人的目光?"
"我就做不到,唉,电脑给你。"
我打开windows,准备写主持稿。
"各位观众大家好,我是主持人Rita。大家知不知道一首叫《黑色星期天》的歌呢?曾传言它杀过157人!听起来是很恐怖的,是源于它的不和谐音程。那么今天栏目组找了一位音乐教师,录了一段不和谐音程的曲子。如果最近情绪不佳或激动比如失恋、愤怒等,电视机前的你可以将电视调成静音状态。"
至于找人录曲子那就是他们的事了,我继续往下写。
"听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安呢?不要害怕,这是心理暗示的作用,放松下心情,下面我们来放一段优美的钢琴曲。"
"好了,下面到'音乐谈,谈音乐'的环节了那么观众有哪些问题呢?"
终于赶完了。
其实写完这篇稿子的时间不过十分钟而已。
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Rita怎么还不出现?
我终于第一次给她打了电话。
"什么?我在外面,根本听不清。"电话那边闹哄哄的。
"脚本我已经写完,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等半个小时吧。一会要将稿子寄到北京去,有个比赛。"她的话中透着不耐烦的语气。
"什么比赛?"我问她。
"关于音乐方面的。好啦,还需要稿,你等我一下,我需要。"
说完,她挂了电话。
什么比赛呢?她没有对我说过,更没有叫我写稿。
Part04
"写问题了么?"看到她那墨黑的太阳镜以及愚昧无知的脸就觉得这人特欠揍!
"给你吧。"
"嗯,好的。主持稿呢?"
"在这。"我从庄梦微打印机的出口中取出。
"这……都是你一个人写么?"庄梦微露出惊异的表情。
"当然不是啦,"Rita拉过我的手,"我叫她帮我修改的。"
"撒谎!简以刚刚在我电脑上写的,文档还在呢!"
"我是说问题……"Rita的声音小了下去。
"问题?干嘛的?"
"参加比赛啊,"Rita边拉我便往出走,"还要谈些别的呢,一会再聊。"
进了Rita的屋,烟味已经没有了,一夜就都散发没了,真是快。
"你的稿子我看看,然后给你改改,去参加比赛。"
"什么比赛?"
"'问题音乐'特知名的一个公司承办的,你看我对你多好,还帮你找还帮你修改。"
"是,那谢谢了。"我听得出来,她的话里有另一层意思。
"那……我既然帮你改了……"
"你是不是说,我把你的名字也写上?"
"嗯,好的。我帮你改了啊。"她乐乐呵呵的将稿子一页页看了。
"哦,对了,你先看一下主持稿吧。"
"没时间啊。"
"需要找人录一段音,我都打在上面了。"我推开门把手,准备要走,她叫住了我。
"帮我冲杯咖啡。"
"Rita,"我轻声说,"我是《因音而乐》的编剧,官比你大,你没有指使我的份吧。"
我扬长而去。
如果他再敢这样,我便上去扇她两个耳光,说,丫的,你算什么?一笑粉底都脱落了,和假面一样,你装什么装?
出了音乐台大楼,顿时轻松了许多。
其实并不想回家的,刚刚从那走出来。
挎包里还能凑上二百元,我往大型超市走。
我很喜欢地下,哈尔滨在地下开采了许多土地。
逛了很长时间,购物车里空空如也,我将双手搭在车夫手上,托着下巴,想,买什么呢?
竟是走到饮品区买了许多茶和咖啡,我不喜欢果汁或是汽水,我只是爱吃鲜水果。
还叫售货员切了一块咖啡和抹茶蛋糕。
路过蔬菜区发现人很多,原来是出口不远处大家在抢廉价土豆,我直接绕了过去。
在外面我吃了一碗牛肉面,回家发现门口多了一双鞋,而且洗衣机在转动。
我在想,如果是小偷的话会帮我洗衣服么?
Part05
答案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前提不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李任思。
不过任思确实是在帮我洗衣服。
“我都无处下脚了!所以必须要洗,你以为我愿意洗?不要把我想象‘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你,在做什么?”她问我。
“老样子啊。”
“那个主持人多恶心啊,最近给你妈打电话了吗?”
“没办法,生活要你这么做。我和你说,有人告诉我,加长途加12593可以省话费。”
“那你也不打……”
“打了我该怎么说?”
“我知道你的难。好了,不说这个了,给你洗衣服我都要饿死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我回来的时候吃牛肉面了,买了点回来,要不你将就一下?晚上我带你去吃大排档。”
“好啊。”她把洗衣机的按钮关掉,在购物袋里掏出个苹果,爬上我的电脑。
“我一直在关注你的博客,博文写的很好么。”
“谢谢。”
“你想出书试试吗?”
“不想,一点也不想。”
我突然想到了我的日记本,到处翻找,最终是任思在书桌与墙之间的缝里找到了,已经蒙上厚厚的灰尘。
最近一次是,春节那天写的。
“下雪了,天气又要冷一段时间,雪后总是冷的,我记得物理好像学过,当时物理不好一直是任思帮我补。我想任思现在应该刚刚睡醒吧?对她妈妈说‘新年快乐’可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妈妈了,我和她说,工作很忙,今年春节就不回去了。火车票难买是一回事,主要是我并没有多少钱,回去定是要买些东西才体面些,难免我是在哈尔滨的人,我家亲戚又多,我算了很久很久,自己的工资养活自己都是难题,还养活别人呢。想到这,心如刀绞。
“家没搬吧?不然回去就找不到了。妈妈是否在做新年的第一顿饭呢?爸爸是否再换新衣服呢?今年是都去谁家?他们都有选择的,唯独我没有。我只有任思,哈尔滨这个诺大的城市我只有任思。可任思也必须回家,看她的亲人。
“这次新年我什么的都没有买,除了一冰箱的零食,不然我就会饿死,而且无人收尸!在清冷的小屋里,写清冷的日记,这个清冷的环境,让人感觉更加清冷。”
这是早上写的。
“大概十点左右吧,有人按门铃,我甚至都没有怀疑的对象,所以可能是找错家的吧?我打开门,居然看到了任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吃点什么吧?我都快冻死了!’她的脸冻的通红,我将手贴在她脸上。
‘好温暖!’她对我说。
晚上,我和任思去放烟花,烟花是很美,却也很短暂,任何美好的事物都是这样的吧?
这个新年我是这样度过,去年的我已经忘了,不过回忆起来一定很心酸,那就不要回忆了!”
看着看着,泪就涌上来了,我抱紧任思。
Part06
天渐黑了,我对任思说:“我们去吃大排档吧?”
“好啊。”
在黑夜中行走,但阴霾依旧快乐填满。
这一条街,整整都是大排档。
她快乐的拉着我坐下。
“来两位,吃点什么啊?里面坐,扎啤免费的——”
“那就先上两杯扎啤。”
“多久没来这地方了?”我问她。
“挺长时间了呢,因为一般在公司边上的饭馆吃了。只有这里才快乐呀。”
扎啤上来,她咕嘟咕嘟就喝掉了一杯。“哈哈。”
我也喝了,任思说得对,这里才快乐。
最后我们俩都醉醺醺的回家,她比我醉的还严重,已经不省人事了。
我将她搬上了床,自己坐到阳台上了。
窗外依旧灯火通明。
Part07
被一阵铃声惊醒。
是Rita.
“怎么了?”我问她。
“来音乐台吧。”
我特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11:02,天!我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还是在阳台上!
任思还没醒,屋里酒气冲天,我把窗户打开,收拾一下出了门。
到了那,庄梦微笑嘻嘻地和我说,恭喜呀。
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之后Rita告诉我,我写的‘问题’获奖了。
她递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千块钱,包括你这星期工资,没事了,可以走了。”
出门后,庄梦微在门口正对我笑,“梦微,再见了。”
“哎?”
“我不想干了。”
“怎么了呢?”
“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哪是编剧,我就是一给Rita写稿子的,工资也是她发给我。”
“啊?”她一脸惊讶。
“所以,我受够了,请她另请高明吧。”
这时我看到王雪原走过来,我刚要张口,他说:“我都听到了。”
“简以。”
“嗯?”
“你愿不愿意让我帮你一起分担?”
我看到梦微的盈盈笑意,我也抿着嘴,笑了。
文章评论
西忧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