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

菩提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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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起云游,无意飞渡。

  忠实心灵,是自己说话写字的那棵愿望树。不刻意另类,不盲目从众,一切的一切,只求呼应自己的本性,风行水上自然地流淌。
 
 若洞悉了,孤独,是生命本质,寻求,因生命残缺,一个人将会以更加心平气和的态度,与世界相处,与自己相守。因平等而尊严,因内求而自足。
 
  有看见,就有所看不见。眼目所看见的往往只是表象,将表象视作整体的洞察,无异于盲人摸象。这世界有如一座冰山,呈于海面的八分之一可以看见,还有八分之七深藏于下,它不为人知的涌动构成生命的真相。
 
  命运,之所以令人常怀敬畏之心,心境起伏,时而欢喜期盼,时而仓惶惊惧,正因即使此刻一切都已世事洞明,下一刻,依然微渺如错落蜿蜒的条条小径,呈现着无限的不可知与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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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热衷表达与言说的时代。似乎,一切只有当它呈现给了世人,才证明它的存在。可是,那些人烟遥不可及的空谷,那些隐于生活表象内心深处的秘密,它们不存在吗?所以,越来越喜欢将那些印心的爱与美,在路过时,如春风一般安静地拂渡,收藏。
 
  从植物学里获知雌雄同体这一概念,心中甚喜。一朵桃花,雄雌共存才生出不让三春的艳光。想着这世界,若男人只阳刚,女人只阴柔,如同一刀截流一片湖面,失掉多少好深水。期望,无论男女,一人内心合成八卦乾坤,携天地二气,可刚柔并济。半生似水半生火,云里婉转风中烈。
 
  因为肉身会消亡,所以上天给人灵魂。 因为灵魂没有体温,所以上天给人肉身。
 
  曾经渴望有个树洞,藏下,所有令自己羞愧的秘密。现在,自己不那么想了。所有的经历,都是发现,发现自己,发现世界。结着疤痕的痛处,一不小心,开出了花。于是,走了出来,原谅自己,原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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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朽木的好,就在不被雕刻,多象散在人生边上那些零星的时光,是啊,裁无可裁了,荒在那里三分颓唐之外更透着五分透彻,可随性成流云风拂,观自然,读闲书,忆故人,发幽思,抑或全然放空身心,在寂静中自在呼吸,于世无用,于心可喜。
 
  花开只一瞬,修成好品质,也许不只一世的光阴。生命如滴水汇海,谁留下的足印不是深一时浅一时?那一路沿途的顿挫、惶惑、犹疑,是荆棘生过、牵绊阻过、旁心移过,所有来过的,对与错都无法略去,也无需略去。一个人正因在那些交错时刻地颤栗、脉动、起伏,最终历练出对人间世的容纳、笃定、洞明。
 
  时光是线性的路径,体验却是迂回的曲线。惟愿,将现实与梦幻活成一场混沌,延绵边界,联成一片,如同:生,是即将的死;死,是曾经的生。在生的此岸,只想,多数时间阅读,少数时间写字;多数时间沉默,少数时间言说;多数时间爱着,少数时间孤独。
 
  为何女人如花?只因为美好,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可以败坏美好?是时光么?是孤独么?是困苦么?是疾病么?是炎凉么?折断翅膀,天使还是天使。尘埃漫过,莲花还是莲花。你深信,我深信,美好是我们在这世上寄居的唯一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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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以为记忆好是一大禀赋,其实,忘性大可能更是一种幸福。花栗鼠真让人羡慕,它奇在只有三天记忆,期限一过,便将之前贮藏的粮食忘掉,于是,轮回般地重新开始纳粮。若脑子象它多好,选择遗忘,选择记忆,在残缺的光阴里,只记得那些曾经出现在生命里脚前的灯,路上的光,其余的风、空、烟、净。
 
  崇尚美丽,但一直对唯美保持疏离。美丽不是空洞的形容词,它是一个动词,爱是美,真是美,善是美,超越视觉感官的动人是灵魂的美,敲钟人卡西莫多就是个多么美丽的人。唯美,刻意地抹平生命的霜迹,如一张精致却无情态的脸,一朵常开却无气息的绢花,看上去很美,但经风吹,就哗地落下一地的粉尘。
 
  爱情这回事儿,从学科而言深具跨越性,落进字里一咏三叹成了文学,两人相遇对巧了概率就是数学,两情相悦时分泌多巴胺那是化学,千回百折幽渺情思内含心理学,开花结果生儿育女归属生物学,爱恨难平伤心动肺还得求助医学,它处在人力最不可控的领域,无法强求不可规避。奈何?风行水上,随云起穷止。
 
  爱情,是一阵美而难捕的风,婚姻,是一张随时会撕裂的纸。维持婚姻的长久或并非难事,因着孩子、家族、利益、社会各中因素掺合其中。好婚姻如百合,一直有爱情静美泛香的存在,而不只沦为体制契约,用之如器,彼此框定。围城里有什么秘密呢?知惜,重情,恩义,再加从天而来的好运气?够,还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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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恋无模式,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因缘,从人类的文明进程来看,爱情先于婚姻。《诗经》里的男女相恋与子偕藏时,世上还没有民政局发放一纸婚书。婚姻,是社会化的产物,与政治、经济、风俗、道德诸因相关,爱情只是要素之一。好婚姻如水绕山,有现世的结构,安稳日常,还有丰富的内在纹脉,涌动情怀。
 
  人为什么会搞出那么多的人性试验场?比如,女人问男人:妈妈和老婆掉水,你先救谁?为什么要把人性逼到死角?怎样答都是错的啊。人性本是残缺,刻意的试炼有意思么?不如,象女娲补天,去寻找,修复,唤起,人性可能最大的良善。
 
  疾病,谁人有计消除?那是肉身写就警醒的三言二拍吧。病是生命的自然,就象树上的叶子春来有绿秋时枯黄,蓬勃时蓬勃,承受时承受;病是光阴的观照,把康健时剔之如尘的平淡回放晾晒,才恍然曾经不觉的无味无色,一一尽好;病是身体独特的祝福,当刺痛见证了生命的薄脆,也催生着强大的爱力,寸寸相惜。
 
  男人只有家国情怀么?女人只有儿女情怀么?个人以为,从完整的人来看,好男人与好女人并无二致,外有俠肝义胆的担当,内有似水柔情的怀抱。杜丽娘与花木兰是两个女人么?一个为情死,一个为国战,我倒宁愿相信,她们是同一个女人,只是生在了不同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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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想的人生,是铁轨一样的平行线。这一头,不疾不徐,是生活的田地。春播秋收,爱与被爱,伸手可及,沉实如棉;那一头,灵光飞舞,是精神的化翼。梦有回声,遥遥相望,默默感念,游心如羽。
 
  对一切大自然的变幻,日落月升,四季交替,潮汐消长,万物生长……保持着亲近之心。对一切人为的量度,却始终怀着疏离的楚河汉界。数字,是这个时代的王道,权势,金钱,情感,甚至连幸福感都在用它清晰地比划。那些,心海中的光与影呢?交舞与沉浮中,一寸一寸的生命体验,数算得出么?
 
  站在时代的中间,感到父辈与孩子所处的天地不同。父亲那一代,很多的苦难与幸福,都与贫乏有关,贫乏,使人饥饿,也使人知足。孩子这一代,恰恰相反,置身消费的盛宴,物如洪水,感官享受,常使人麻木。不及,过度,都不是身心的好状态,物,不可或缺,更不可为其奴。
 
  陀螺,生命旋转,离不开鞭子抽打。现代人,活得多么象陀螺啊,似乎永远停不下脚步,人人都在忙。在忙什么?为谁在忙?忙出什么?看天上的飞鸟,地上的野草,一季一季,活出的都是自然。是谁?给人的身心加上这条忙的鞭子?世道,人心,还是自己?
 
  灰色,是所喜的一种颜色。如果色彩也有温度与性情,它本质上是一种温润的过渡,介乎黑白之间,不极致,不激越,不绝对,经过一程一程的磨洗,沉着,调和,缓缓生成自己的质地,就象大地上的那些泥路,青砖,土墙,关于一路碾划的缤纷,碎片,斑驳,辙痕就是一切,不增不减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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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可以很主观,比如人看成长中的孩子,恋爱中的对方,会轻易地视之为美,这种由心及眼的感觉,随着眼缘与情感自成一体,象是一条原本静静的河流,当光影浮照,微风促澜,游鱼嬉戏,透明的水滴会自然地更丰富,更斑驳,更灵动。成就美的从来不只是美,而是爱。
 
  审美疲劳与审美习惯是一对双生子,但方向南辕北辙。前者,杀伤力强大,暗涌着危楼倾墙,生活中单只光阴堆积的厌倦感,模式感,隔膜感,足以把无数恋人的后来击得落英纷纷。后者,象建筑中的水泥,对前者制衡,如醉汉旁必须立着一个清醒者,低调平常,恒守安稳,它的内里,往往怀有慈悲,感恩,深情。
 
  一个人成熟的过程,也如对花悟禅,各有其时,各有其式。有的花,几乎转瞬之间霎起霎落,无须承传启合,所有的隐意,一开一合悉数道尽,此为顿悟;有的花,需要长时的蕴蓄,眠藏,苏醒,似水滴海地孕育,含苞,绽放,缓长渐悟。
 
  智识与理性,当然是萌发与生长于人类进化与文明过程中的产物。是否,一个人拥有这两种特质越多越好?对此,保持怀疑。若是以冻结一个人生命的情味和志趣为代价,宁愿回到开辟鸿蒙,一字不识,直觉体悟的童年时代。
 
  感性与理性,是上天同时给人两种反向的禀赋。感性,是最初刹那的直觉与体悟,是活水,是血脉,一滴一滴流淌的全是不曾过滤的本真。理性,是文明与教化给成人加上的思想衣裳,是律法,是屏障,一件一件框设的全是关乎安全的边界。界内是坦途,界外是深渊。人终其一生,不过是寻好二者之间的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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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不曾月下无眠?谁不曾独自饮泪?那些命运和心灵的门槛,每一回举步进退,都是真实的沉重;每一回暗穴蝶飞,都是蜕变的裂痛。经历这一切,若一个人眼神更柔和,内心更悲悯,那曾经的苦难,终将泪化清露,痂结成花。
 
  可以在柔软地带春日绵绵,可以在凛冽时节寒枝独立。内心常怀有一腔痴情,从不低首作红尘奴隶。于已于人,象脚前的灯,路上的光,活得洁净、温暖、有力。这是理想中好女人的样子。
 
  女人,说是与爱,不如说与美痴缠不清。试问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的女人有几,一生爱美的女人却如恒河之星。性情而言,女人若只有柔性,仿佛糖分过重的汁水,饮多了难免味觉甜腻;若只有硬度,仿佛铜铁干枯的枝头,缺少了花叶摇曳之态。当一个女人柔软与风骨相融相谐时,她该是多么水火纯青的美。 
 
  何为幸福?幸福是感觉,当它在内心破土如芽,瞬息生长,寂然欢喜,无需世界旁证。幸福是际遇,人潮世事皆如海,哪条船不想驶往彼岸?或因偶然,或因必然,有的抵达,有的沉没。幸福更是信念,不只在顺风顺水时,随手撷取;在动荡苦难时,依然心有弥坚笃定期盼,它如春草夏花日月星辰,在天地间永生。
 
  何为天堂?何为地狱?在一念之间。一群饥饿的人,围着一口大锅,面对一只奇长汤勺,这一边的人喂给另一边的人,都得饱足,于是人人欢喜,这是天堂。同样的情形,若是人只想着喂给自己,勺长莫及,最后人人饥饿,这是地狱。那舍已的,将一生得爱与幸福的冠冕;那算计的,捏在手里的将只有一把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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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前,听过季羡林老先生讲座,他从思维方式辩析了东西方文化总体差异。个人联想到情感表达上,多少东方人相守一生脉脉不语,西方人兴许相识三日就开口言爱,或含蓄,或直白,这差异大至是阴晴圆缺之相。若是真纯,若是善良,爱的天幔深处是一样的月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字典。个人的这一本,喜欢:完成。一直将生命看作是一场持久的马拉松,为人行事,“完成”比“成功”更贴近生命历程的实质和意义。在所有的一切,对爱的完成,最值得人一生以朴素之心,真挚之情,恒久之念,投入全部的气力孜孜以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禅。今日,个人的禅语尽在三个字:不知道。何为人性?何为爱情?曾经的观念何其笃定,先验性地认为,符合那观念的,就是对,不在观念内的,就是错。可是,渐渐发现当人性如深海涌动,观念常常显得无力负荷。也许,观念也如律法,在一时一地的变迁之中,需要适时顺应并尊重人性的声音。
 
  谁是谁的全部?“全部”二字,作为感情的纯度表达,愿意相信,作为感情的事实存在,可以质疑。一个人的世界是一个圆,由无数个部分组成,而哪一个部分最重要,内心知道。爱与被爱,若是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一部分,已是满满的欢喜,不提全部,因为根本提之不起。
 
  有时,觉得一个人在时光的行走与感知,会象剪辑错误的胶片,有生命的换位之感。少年时代,内心苍老与萧索,象极了陈染笔下九月的那座尼姑庵。反倒是成为一个母亲,尘埃落定之后,在与孩子相亲之时,时常会切切感到生命的葱翠与可爱。何为年轻?何为衰老?也许,不只容颜,更在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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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奢侈,在中国从农业文明到消费时代的漫长进程,语义上经过整容,由庸常变成了美人。每天,都会见到无数的物品广告与之相连。个人理解,如果奢侈真是一种高尚的美丽,它应具有阳光、空气、水一样恒久而必需的生命品质。大约,只有春草的真爱与不必盲从的光阴,自己甘愿无限地沉醉无限地奢侈,如此一生。
 
  什么是一个人永远的故乡?除了故土故人旧事旧味,萦绕肝肠的还有什么呢?母语啊,不思量,自难忘。最初,从母亲从乡邻那里学来的原乡腔音,是声声段段时时世世都丢不掉的乡愁。在南方,早已无人听得出来处,可是一遇同乡,母语立即象蛰伏已久的河豚浮上春水自在而游。那一刻,语言化翼引人幸福归乡。
 
  圆满,是饱和之境,于际遇或是难得的幸事,审美上却有凝滞沉暮之感。倒是自然四时的花凋叶落,人间流散的别绪离情,和那一切残缺的萧索的脆弱的伤怀的美好,因着终有一日的零落,让人心滴漏无尽地怜惜与爱意。
 
  文明,让人类获得进步,同时它也夺去禀赋。所谓的文明病,从四肢五官的蜕败开始。想想,有多久了?眼睛盯屏幕而不见花朵,耳朵听音乐而不闻虫鸣,双手把键盘而不握清风,双脚踏车行而不亲泥土,……盛宴之后难免虚空,但愿疾速前行的路上,人类不忘回归,肉身的自然,精神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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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视角都不一样。比如,陈丹青论鲁迅时用了一双画家的眼睛,解读鲁迅的样子,言之有物,独辟蹊径。自己与人相交,难免以形论人,人之美,因内而符外,不只五官之色,更在神情之态。一个人是否质朴,真诚,柔和,谦卑,善良,也许文字还是可遮饰的衣裳,而瞬间的眼神和表情,却足以呈现真实的内心。
 
  若生命是一个标点符号,它该最象一个问号。一日有生,就一日有惑。不停地行走,不停地追问,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爱什么是怨?问人人不知,问心心会乱,答案,象石块弯弯曲曲地铺向河岸的另一头,有的,一定有,问不问寻不寻,它都会藏在光阴的灰烬里。
 
  一个逐渐洞悉生命真相的人,会相信轻盈地生活已经充足,那些附着身外让人愈活愈沉的,常常是贪婪织成的藤蔓,脖子加上一圈华丽就失丧一分自由。谁到头来不是两手空空?只在生死之间有一场鲜活而扑朔的行走,横竖都是徒劳,有什么理由走得不离自己内心的方向近一点,再近一点呢?
 
  生命如流水,静中孕着变,永恒的是无常。有春分就有冬至,有花开就有凋零,生死之间路途短如叹息长如光年,人执意地觅活或寻死,勇敢背后大约藏着难化的恐惧与不舍。生怕着死,爱怕着离,可万物终有时啊,一切刻意都是苍白而横蛮的,一颗自然心是对因缘真正地懂得,涌动时不阻止,凝止时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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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达尔文生物学上的进化论移为一种历史观,不只可笑而且可怕。国家也好,个人也罢,从命运的历程上都不是简单地曲折前进或螺旋式上升,却更象是季侯中的轮回,真的不必希求四季如一的繁盛,生命荣枯自然有时。衰败,逃不逃离都会到来;生长,迎不迎接都会到来,只有内心可以永开一千个春天。
 
  若人生真是一出戏,难免循环往复。做主角自然是华光四溢,可戏台上下还有灯光、布景、道具、观众呢,也许,成就人格不只聚焦众目的一刻,还在那些一句台词都无的沉默光阴里。当一个人兀自独活,安之若素,在曲终人散时,便可以将最后的荒凉视若流水平静谢幕。
 
  社会化的成人世界看似光色陆离实则相当无趣,来来往往出不了窠穴,名利是经纬,踱着的方步似乎在走一条古今有用的大道,机关林立啊,布满现世的腐朽,光荣的残酷,安全的堕落,烟尘滚滚,当一计功名胜过了一世正直,浮华游戏胜过了恒久真情,涂脂抹粉胜过了上天所生,有谁,会舍得世上繁锁转身独立?
 
  独活,可以是一种生活方式,也可以是一种内心态度。不沦肋骨,不受辖制,有什么比一生忠实自己更美的人和事呢?
 
  承诺的抵达注定是在光阴的对岸,不在当下,使之很容易沦为飘逝的浮云,阅世愈多对承诺愈不再轻言也不轻信,毕竟它易言难行。可是,承诺终究还是值得一言一试的,如同所有的果实最初都是一粒种子入土,春天里,有因为还不见秋收而不去播种的农人吗?也许,一颗赤子单纯的信心比一切智慧都来得更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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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也有季侯,有时还相当冬寒。当恶者横行于世,已不是个体生命的耻辱,如果不是腥气弥漫,野兽怎敢如此猖狂?若这世上有一个男人因软弱蒙羞,一个女人因伤害流泪,路过的人们,请不要嘲笑、猎奇、围观,更不要盲目断言,安静地走开吧,让受伤者在宽大的时间与空间中得以疗伤、愈合、淡忘、重生。
 
  一种性别的方式存在是上天自然的给予,在一生中将会领受界内的生命体验,由此男女感受清晰有别。同时,任何性别的人在面对生老病死等命运际遇和终极现象时又呈现出体验共性,从这个意义上,一个人只有对性别的存在即包含又超越,才成为有完整生命感的人。
 
  每个人心中,都驻着一只翼动的飞蛾,如果有一天它消失了,不,那不是死于火,而是奔赴了光。若这世界真值得人拼力一回地热爱,不只因美丽也因遗憾。就象一个行者不停地走在路上,不只是为了已经看见,还为着憧憬生命的远景,那前方的尚未看见。

  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这句话意消解了完美之境,又不失完善之心。生命有所瑕疵,才不必也无法视若神灵置于云端,从而得以微笑体已,谦卑度人。
 
  为人若树,春时享尽繁枝,冬来承受荒凉,将命脉深埋,再深埋去,泥土下,不错过所每一分生长涌动的欢喜,也承受每一声凋零的叹息。当一声风过一朵云起一滴晨露一片晚霜来时的交集刹那,愿为之拼却自己全部的力气。
 
  人是浩渺的存在,掌控不了什么,连风都握不住一把,一切都有限,不定,可变。路途,或陡峭,或安稳;肉身,或康健,或有疾;生命,或孤独,或充盈;身外,或富足,或贫穷……但总要守好内心,胜于一切,小心,再小心,不让这盏小灯暗灭,因它是源头,可通往地狱,也可通往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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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马不停蹄的时代,起跑线上就见得到加速度。怕么?人群落伍或是被人遗忘。生命本是一程纪录一程剥落,走过的地方,不一定屐痕处处。握不住的风就任它流散,两手空空行来别有一番清省,记得的属记得,遗忘的属遗忘,大地的终要还给大地,天空的终要还给天空。
 
  读书,有两不喜。一是读到好书,装祯纸张版式却粗糙低劣,让人生出叹惜,形不配神啊,似好女儿生错了人家,不过终究蓬头粗服不掩国色,阅之可堪;一是读到看似精美的书,内容却空洞无物满辞呻吟,很象过节送人的礼品盒,一层一层的绢带,打开来发现,其实没什么。这般华丽,自己不惯消受,略过如风。
 
  经验,也是一种危险,当思维演化成惯性,模式,套路。如一个写作者磨砺出表达的利器,并熟练在每一滴墨汁中呈现独特的印迹,成为一眼辩识的那个自己,自然可喜,可当风格定型,渐沦为新瓶陈酒的轮换,陷入重复,又多么让人沮丧。也许,这是艰难的好时候,属于搁浅,清空,出离,正好让大脑换口气。
 
  幸福或者不幸,是一个人的命运,与品质无关。若领受幸福而不炫耀,领受不幸而不怨尤,那么,一个人就真的懂得对命运超然与解脱了。无论荣辱,无论贵贱,都可以活出一样如洗的灵魂。
 
  谁来到世上不是一只空杯?要盛上什么才算不负行走一遭呢?一日,上路,安歇,二三事矣,也如一世。若是心安,身上覆盖一件干净衣裳,就可以出门了,晨光薄晰花木清气鱼鸟共舞晚霞安祥……,都是风景,都是友人,一片片晾干,悉心安放,这么美,又这么多。一杯清供,也许足够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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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善之心不可失。反感一切暴力,无论这是来自王权,还是大众;来自武力,还是语言;来自个体,还是群体。有时,闻到波涛汹涌的血腥气弥漫,真是厌倦,时代仿佛变了,其实又从来没变过,争斗的种子依然在多少人心中猛兽般蛰伏着,随时吞噬那点可怜的人性。面对丑陋,连看客都懒得作了,我自远离江湖。
 
  良知,被定义得越发简单而粗暴了,似乎只需非左即右的归队就可划定,有几人对外部事件经过独立思想的体察、审视、甄别?回顾文革,最觉荒诞的是将所有罪责归于“四人帮”,如果没有整个群体的人性之恶与之强烈呼应,怎么会给一个时代划上那么深的伤痕?最美与最丑的都由心发出,自当谨守,内省清明。 
 
  欢乐。欢乐是一种感知能力,心性越天真这种能力越强。只一块小糖,孩子的眼睛、舌尖、心灵,就会象听见一声鸽哨,立刻全部集合,汇成欢乐之泉。可再往后,人的视野宽广了,心气也日渐攀升,想要触及每一层云霄。也许,得到的欢乐是巨大的;也许,得到的荒凉也是巨大的。那块小糖呢?还在不在?
 
  补丁。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清醒,却沉醉。没有完美,天不是也有裂缝吗?女娲拿五彩石补了天裂。那人世的千疮百孔呢?陈疾,新创,历历,横生。那又何妨,来,以体温敷出的一丁点儿的爱与暖,去消融漫天的雪与霜。比天真更天真。比荒唐更荒唐。那又何妨,密密实实钉死生命的裂缝吧,小补丁,来御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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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温。那温度里,有生命体验的种种无常。置于静好时光时,它37度,如棉布,恒常,温热;扫于秋风冬霜里,它36度,受寒,发凉;投身水火淬融时,它38度,39度,40度,发热,燃烧,离灰烬也许只有一寸远。这就是所谓人生吧,哪儿来的成败?是非?无非一路体温的起起伏伏,证明一个人曾经真的活过。
 
  方向。一切的出发,最终只会抵达一个方向。当持一把斧头走向一棵树,是截去杂枝,助长,还是砍向根脉,杀戮,心动处即风动处,方向里,一念地狱,一念天堂。若不怀柔,强大有什么了不得呢?不如一粒小小的芥子,值得让世界俯首,驻足,珍爱,因它破土的样子,如初心,会唤醒灵魂深处的纯,软,暖。
 
  停。生命如时间,是一刻不停地游走,若让脚停一停,让心闲一闲,效法一下天地自然浮云苍狗四时草木,一时抽离现实灵魂出窍又如何?钟情古人的虚实相生,于静处飞动活泼,于闲时洒脱风华,于虚境洞悉现世,于无中化生万物,一处一处,风骨从容,仅一个杯盏一轮弦月一位知已在侧,就可沉醉仙境。
 
  戏。若人生如戏,希望自己的剧本是一纸空白。不必告诉我,灯光已经打好,你只需站定位置;不想弄清,究竟哪一条小径通往最正确的方向;甚至懒得打听,爱情藏在哪一棵花树之下,只要早早等着,你就在那里。不,就这样吧,一切,任我猜谜,任我浪费,任我迷途,任我错误,任我如婴儿啼哭,本色入戏。
 
  留白。亲密无间,真是理想的状态么?未必。即使最亲近的人之间,留白,都是最适宜的距离。你始终是你,我始终是我,对生命是真懂得,真尊重。就象一所房子,总得有门窗,有时开窗,呼吸新鲜的空气;有时关门,只留自己。让那些无法分享不必交待的,在无人之境,如暗夜幽花,尽情痴笑,放心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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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失。钟表出现,晨昏之约在消失;火车驶进,马匹在大山消失;现代传媒来临,书信在恋人间消失。有人说,是田园牧歌的文明在消失。不,也许,消失的不止古老的节拍,那曾经与天地季侯同呼吸的舒缓、从容、沉着,还有浸润经久的那份情怀。今天,谁?还愿为一轮月、一杯酒、一个人的邀约,梦一般地长久等待。
 
  孤本。听说,生命是一本书,那么,不去模仿听从内心的人生,是世上的孤本。它集合全部肤发的感受、肉身的欢痛、心灵的悸动、精神的升陷,有时,激情成焰神来翩然,有时,一语难卒冷冽成冰。它象最原初的面容与身体,本真、粗砺、倾情,从不涂抹无法更改山重水壑不计对错。自己写自己读,永不出版。
  
  透气。单身时,曾读到一篇描写幸福婚姻的文章,作者说她与丈夫象一对“连体婴儿”,读到这里,自己感到惊骇,有一种发自生理的不适感。如果,婚姻就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时时形影不离,那么,曾经独处的“我”到哪儿去了呢?会消失么?如果,婚姻是不透气的窗,自己宁愿单身,那时这么想,现在还这么想。
 
  没事。当熟悉的人突然转身消失了,不再出现,这种空场象隐形的地雷,引爆的不只猜度与担忧,它象冰山一角,让人呼吸到生活象静静的流水,也象静静的火宅,有时一寸一寸地烧燎,痛楚的隐密。隐忍到底是一种美德吧,出逃别处也是一种生活,只要不自伤不伤人,没事,一切都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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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无。几日,为这三年划上句号之后,很象多年前爬峨嵋山的情景,夜半心头千回百转,破晓登上顶峰,那一刻竟是苍茫无边的虚无感。这,就是一路跋涉的动力么?虚无为何而来?我不知。每晚按时跑步,守孩子读书,日常的稳妥,冲淡着一时的失重。接着怎么走?告诉自己,先等等,稍安,不急。
 
  追求。一直,我们被教育做人要有所追求。可是,人在世上要追求什么呢?人人不同。梁启超与李叔同给人特别的启示,这二人都不求成功,而惟愿失败。梁认为一已的的遗憾,才激发整个宇宙的孜孜前行,读梁,人会不计成败而上下求索;李从一已的缺处,洞悉人世的无常与不圆满,读李,人会谦卑生怀柔心。
 
  花眼。若男女都有一双看花的眼,那身姿、底蕴、气息,落在眼底终究是不同。女人将另一个女人看成桃花,是淡及始知艳,一枝幽谷的素花;男人将爱的女人看成桃花,荡漾开的尽是焰色、蜜意、柔情。呵,一枝桃花啊,亦素亦夭,春风摇摇冬藏去,开谢有时,恰好。
 
  心情。天气,阴晴雨雪各有时,命运也如此,世上有人在乌云压顶时转瞬唤来晴空么?伤害的风暴突袭,人立在那里,一时不可掌控什么。还好,心情,可以象天空越过头顶,安然驻扎在一个人的内在。剑,刺进水,可以减损水的质地与完整么?不能。落在暗处时,怀想被遮盖的红日,那光亮一丝一毫不少,依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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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碎瓦全上西楼。西楼在何处?谁的道路不是深一步浅一步,有时一马平川,有时沟壑纵横。当世界如荒漠,杂芜、喧嚣、空洞,好质地成了背运的骆驼,直直倒在风沙的半途。妥协,是生存的杂技,一路退守到内心,是超脱还是落伍?若西楼是终极之地,该被丈量的,除了脚的位置,不当忘,心的方向。
 
  看客。日子,象大大的集市,赶集越多,眼界越开阔,可要是接天连日地赴盛宴,饱足过后,需空难免。如今,更多的怀揣着看客心境,落在哪里,对美,一一尽赏,告别时,手中常一叶不携。谁不贪恋世界呢?可人是过客,花是主人,能在一时一地遇见,看过就作别,而万物各自安在。这缘,轻盈。
 
  什么叫旅行?大约,风景在那里,人总想去看看吧。为什么常常想与人一同旅行,在风景之外,我们一路在意的,不止是目光与风景的交集,还有人与人的交集,与所爱的人去一起看风景,这本身就是世上一道最好的风景吧。
 
  痴人,是世上少数沉迷自我世界一意孤行的异数吧,而痴人身旁往往会有某个现世的清醒者,象一根坚实沉默的拐杖,在痴人倒于人世的风雪之际,去扶最后一把。骑士唐·诘诃德在与风车决斗时,身旁不离不弃的是平常人商丘。扎在地上一声不吭为荒诞者、浪漫者、空想者种米纳粮的人,是不是更痴的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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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整。“一切以条件为转移”,世间人与人的情感大至如此,动态如水,美丽而薄脆。一个人的质地,相对而言是更恒定的部分,一生之间,与人有分有合,有时解脱,有时可惜。与人情感是否长久完整,这是时间、命运、性情的事儿。去承受一切可能,比结构完整更有价值的,当是每个人内心的笔直,而不是沦落、蜷缩、保全。
 
  君子。真君子如大隐士,蒙身于市,并不戴着他人够不着的冠冕,他不以真理的名义指责布道,辖制任何人。君子的内心笔直,可始终懂得并体恤人性的弯曲、错误、幽深,他所到之处,带来的气息是柔和、谦卑、温暖。君子之道远么?常常给自己擦擦灰,少去清算他人过犯,就是了。
 
  修补。一个人对人生的残缺,象是对着一件花裳的漏洞,愿持针纳线悉心修补,不是因为吝啬,而是出自内心对人世洞悉之后的慎重、宽广、体谅。这针线里面,有不舍、相惜,但没有惧怕。真正的爱里没有惧怕,在惧怕中才能维持的东西,背离了爱的初衷、内容、精神,象再不蔽体的碎屑 ,可以御风寒么?
 
  勇敢。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谁不希望呢?如果,生活象洪水,有一天冲垮了村庄,又将怎样?想起蔡琴这个女人,当男人背弃了她,当癌症找上了她,整个人生被推翻,无枝可栖,无恋可眷,变成一粒荒土中的油麻菜籽,那么微小又刚够强大。把人从磨难带向宏阔之地的,是不仅承受失去,还要拾到勇敢。
 
  世界。世界有两个,内部一个,为“我”;外部一个,为“他”。我希望,与“他”世界呈现出“和”的关系,友善但不取悦,真实但不伤害,尊重但不压抑,一切需要在胁迫、惧怕、扭曲中维持的完整之“和”,我不要。如果,为得到一个完整的表象,但“我”本身支离破碎了,这个“和”,还有意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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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柔。世间万般力量,唯温柔最是佳美。有时,这世界是霸道者的天下,你安静地走在天空之下,大地之上,也会被飞来的砖头砸伤,那又如何?难道自己从此变成暴徒的一分子?不!永远不。暴虐者飞上头顶,也不与之为伍。愿象灵性的草木,懂得美丽的自卫,无人可以穿越肉身伤到人的内心,若以温柔炼刚强。
 
  坠落。世上有没有一只鸟,一直飞翔,从不坠落?人一辈子,难免遭遇坠落,仕途经济,挫败;生活状态,混沌;情感世界,难梳;内心认识,反复。这是逼仄的时光,象刀锋袭来,在生命的困境面前,人无处可逃。这也是陶塑人的时光,若以坠落为出口,修得坚韧、宽宏、体恤,会如身在暗处,生出了光。
 
  有没有一个理想国?不设置中心,也不存在边缘,就象庄子的《齐物论》,万物只有种属的差异,并无等级的高低,沙有沙的快活,金有金的沉着。每种生命象被地心引力牵引,以各自的足下为重心,活得尊严、踏实、从容,不落炎凉、荣辱、虚空。
 
  纯净。世上有两种纯净,一如婴儿,未经历练,与生而来,一颗初心,轻盈、空灵、珍贵。还有一种纯净,人生被刀锋挟持,随泥沙漫天俱下,暗黑与痛紫,一一染遍。纵横沟壑的模样啊,象春末沧桑的梨花,雨水淋过,泪水洗过,花瓣散落,那白,纯净,凛然,清透,还是三月的白。
 
  旅行。大约,人一生都生活在想象与真实之间吧,对远方,更是如此。那些预期的想象,象出离的箭,抵达之前,你不知它射向何处?有时,它象突降的天边虹,迷人;有时,它象迂回的蛇出动,错落。旅行,与生活,与想象,一样,或是不一样,是它的特别之果,有甜美,有酸涩,象人生,也象爱情。
 
  远方,令人向往,除了已经为人熟知的胜景,它区别于日常的不可知、不确定、陌生感,是最有兴味之处。它出离了自己闭着眼睛就能摸清的生活,人与世界,在某些瞬间,呈现出了另外的可能性,就象交叉的小径,会绕出些新鲜与意外来,激荡出新的体验。这感受,纤细又宏阔,与日常,有一样,有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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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花。洗菜,看着一片一片青枝绿叶在清水中飘浮,真象小池,要是有条小鱼钻出来,也不会觉得奇怪。洗尽,捞出,拨开去,把最后一片落在瓷碗里,安祥,静好。回头看,手里的菜头,分明是一朵青色的素花,深绿,浅青,淡白,缤纷着,那么美。日常,就如这菜头,拨开纷乱,总会藏着点儿温润,似微光。
 
  得失。命运萧索时,淡远的对峙,就象四两拨千斤。沈从文在文革期间被罚去打扫女厕所,眼见一朵小花,就深深地看进去,说:这小花,真美。繁花满天,最易迷乱,荒枝空桠,见出骨节。有时,当外部世界失去一大片,倒会引导人放下世界,转向内心,象淘井一样,往深处,再深处去,掘出清冽、壮丽、深沉。
 
  过程。莫不静好,是对现世的朴素愿望吧。事实上,它涵盖不了人生的全部,远远不能。就象桃李春风,涵盖不了茫茫四季。如果,生死之间立着因果、是非、成败,两点之间,过程才是真正的宕荡、壮阔、浩瀚。人的一生,不是别的,只是体验,体验,不断地体验,坠落又升腾,饱满又荒凉,最后,复归空净。
 
  苹果。人的智慧,是最先偷吃一个神不应许的苹果开始的。如果,女人不吃那个苹果,男人女人会一直是天国的孩子,无知,也无愧。可是,吃了就是吃了,这是宿命,是告别,也是新生。从此,在离神最远的地方,人啊,不得不因丑,发现美;因恶,呼吁善;因背叛,守握忠贞。让人成为人的,是罪,不是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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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醉。陶渊明弹着无弦琴,该是怎样的沉醉?那沉醉,真的可以不弄清风不邀明月,素到独自倾心。也许,只是一段字一首曲一幅画引发的悸动,在深处火烧云,翻云覆雨地冲击着内心,安静地澎湃,足以让人忘了外面的世界。这深谷时光,缤纷了一个人,从眼睛耳朵出发,穿过五腑六脏,欢欣了灵魂。
 
  声音。如果,人是一块海绵,一路吸纳,又一路风干,谁敢保证吸进身心和返还世界的都是洁净?心,起于一念,落于一念,各样的声音在内心翻飞,条条幽径旨向的结局,相异。纷乱中,听什么呢?听风?听帆?还是听心?出口总在最简处,去掉繁复的,喧闹的,纠结的,只留下一种,让内心平安。
 
  阅读。和爱一样,是一辈子的事儿。寂静中,目及方寸,可达遥远的天外,可触幽深的海底。它和爱又不同,爱常呼吁被爱,就象山呼唤另一座山,所有的回声,幸福的,悲伤的,皆源于此。阅读的本质是独立,完成它,来自内部世界的生长与丰富。许多时光,薄脆又幽暗,惟借它,抵御且照亮一个人的孤独之路。
 
  自足。人在光阴里不只领受衰老,同时还加上了丰富。有什么比丰富更宝贵呢?但愿,那是自足。人活在世上,总喜欢被记得,害怕被遗忘,可遗忘是人的天性啊,压在时光之底。别怕谁遗忘了你,也别忧愁你遗忘了谁,象深秋的草木吧,与这世界温柔相处,路过,交错,对视,告别,有深情,行已路,不诉离殇。
 
  需要。看山看水,总要绕过三度轮回,才知,那山还是山,那水还是水。人所必须的其实很少,阳光助骨骼强健,空气给予呼吸,水份使生命充沛,还有,粮食、书籍、花草与爱,足够丰美。如果一个人象飞在林中的鸟,会懂得,世上的金瓶梅,真就是看上去很美的牢笼,每少要一个,就会得到一次心灵的大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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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重。懂爱的人,不会把给予变成一种辖制。更愿意俯耳倾听,所爱的人真正需要什么?当“你”只想要一个苹果,“我”却非要强塞一筐梨,这爱就变了滋味。真爱,离不开对一个人自由意志的尊重,“我”和“你”之间,不占领不吞并,是生命影响生命。同,欢喜,异,接纳,彼此因爱更宏阔、饱满、丰盛。
 
  沉默。一段情感的高贵,懂得沉默。二人情,从来不必是天下事,合,安静相伴,分,各自走好。拉开窗帘,向世人展览幸福,晒着晒着就成一地鸡毛;刀锋相对,旨向曾经的爱人,那痛苦就蜕变成自己的耻辱。爱的源头是泉,无爱时为什么成了泥?低头看鱼吧,不言欢,鱼和水在相爱;不出恶,鱼自静静离开。
 
  温情。比激情低一度,比深情薄一寸。温情是毛茸茸的月色,穿过黑穿过云,洒在树梢上,淡暖,贴实。谁把亲人的相片揣在怀里?伴着心跳,日日出行。谁凝视着恋人入睡的面容不肯睡去?轻轻吻一下,却并不惊醒。谁把玩具藏在孩子的口袋里?不声不响走开,微笑下一分钟的欢喜。热时幽凉寒时暖的,温情。
   
   修心。常想纪昌,一个古人。《列子》载,射手纪昌两次拜师,先从师练术,后从师修心。后期的纪昌,面容全变,早期的争斗之色完全消失,他甚至忘记挂在墙上的弓箭叫什么。渐渐,他所在的邯郸城,人人耻于张弓论箭。当今时代,成功,被晒到荼糜,象浮肿虚盛的桃花,更让人怀念了,挂箭的遥远的纪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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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内心从容的人,居于一隅,在安静中流淌着丰富。懂得,不左顾不右盼,把一碗米饭盛在碗里,就是自己的生活,当阳光照在一粒粒米上,晶莹成无言诗。生活,永远不是珠宝,在他人眼中展览,流金的幸福,碎地的痛苦。不,生活不是展览,哪怕象丰碑一样展览,也是沦落。生活,不是别的,只是真实地过。
 
  相信。少年时,白纸一张,对世界说一声:我来了,我相信。不难,人对未见总有天然的憧憬。阅世后,悲欣交集,再对世界说一声:我来过,我还是相信。真不易,人在时光里要来回拔多少次河,才会在千疮百孔中树起一道壁垒,保守好初心。相信,在人性的天平上,爱比恨、美比丑、善比恶,倒底会多一点儿。
 
  枯萎。“奥威尔式的——文化监狱”,“赫胥黎式的——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波兹曼总结这两种方法让文化精神枯萎。当下时代,娱乐精神正侵噬着任何一个领域,一切都在被娱乐化,包括严肃的、苦难的、个人的体验。这导致了两种局面,一是实现了狂欢式的精神平等,二是娱乐泛滥后的精神贫瘠。
 
  优美。何为优美?也许,就在天地和人心吧。穹庐夜空,最小的一颗星子,也比钻石更优美。天生星辰地长花木,人浩渺其间,本来算不得什么。人惟内心之美耐久,堪衬天地。对爱与美,去怀有温柔的坚持,人的生命就象浸过清露的土不只是尘了,因性灵,生优美。遇见优美,相信优美,这场人生就足够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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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握。在某种幽秘的命运和心灵时空中,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言说徒劳。既使看来最和风细雨的光阴里,也暗藏着生命的皱褶。这就是一种存在,一种事实,就象所有的人终将老去一样。所以,看透,不必悲观。即使,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动荡莫测,难以掌控,人的内心依然可作一叶轻舟,去渡万重山。
 
  伴生。爱若完全,就没有惧怕。《圣经》这样说,可人为何在爱里依然常常惧怕?那惧怕来自何处?在无爱之前,无即空濛,心素成一泓静水,无澜不惊。可一旦爱,就亲历人间的圣境,虹越美,看它一点点消逝,怎会不发愁?人所怕的,不是爱,是爱之侧,伴生的无常、变幻、伤逝。所以,爱之深,惧之切。
 
  身心。少时,不止一次听人说起与恋人分别之苦,长则一年,短则一月,那时真是在心中嗤笑人家,人毕竟是精神化的动物,那点肉身分离算什么?慢慢开始懂得了身体和心灵是人之为人的两面,精神的高蹈与孤独,肉身的张狂与忧郁,两者之间并无高下,各俱其美,各承其苦,两种需要,都应深深地倾注关爱。
 
  破诫。活在观念里,还是体验中,这是个问题?儿时,家中鹦鹉死了,要自己三天不笑,第三天,笑了。少女时,守着母亲的孤独,要自己永远不嫁陪她到老,可后来,嫁了。受父亲教诲,忌酒如毒,与友聚,兴之所至,酒也喝了,畅快。活了半生,才知多少观念无谓,虚蛇挡道,越过前行,始觉自由。
 
  习俗。这是一座社会围城,有人在习俗中昏沌,有人在习俗中突围。被它侵噬的人,甘愿死于持续地僵死地钝化地安稳,对滋生的庸碌、惰性、麻木,照例睁一眼闭一眼忽略了事。抗争习俗的人,道路会曲折,他无形中挑战了大多数人的存在模式,以石激水,会引起惊蛰般的悸动、不安、围攻,抑或,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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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想。因为你这样,所以我这样,久了,生盲从。因为我这样,所以要你也这样,久了,生控制。因为你这样,所以我一定要那样,久了,生对立。因为我这样,所以你一定不能这样,久了,生隔绝。但愿,你这样,因为你想这样,我那样,因为我想那样,每个人尊重自己,却不排异已,不结盟,却分别地深爱世界。
 
  参照。万物存在,各自独立,彼此参照。一座山与另一座山,一南一北,确有差异,参照而立。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各有不同,他人是路上的指南针,参照自己所处的方位,不必比较。陷入比较,只会给生命图添无意义的自卑与骄傲,所有的生命都独一,空空的来,空空的去,全都一样,过程万千种,各自走好。
 
  色彩。这世界的色彩,作不到黑白分明,就那样杂糅在一块儿,百点千染。明亮处有暗影,黑暗尽透见光。人行在其间,情绪的颜色也在过隧道,忽明忽暗,一万株雏菊般的明丽与天真中,夹杂着一寸阴暗,让人发抖;一千种悲伤中,浮现一丝微笑,又让人不忍,暖过身来。内心的一生,纷层,出离,回转,循环。
 
  生活,是活生生的辩证法。认识论上,要经过多少否定之否定才获得一点尘埃落定的印证呢?想想,自己有太多的观点偏颇,有的已推翻,有的在推翻中,不知终老时不变的有几?随举一二,曾认为女人“不要活过30岁”,认为男人“普遍薄情善变”,现在一想,都觉得好笑了。还是少下些结论,让生活来给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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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跟爱情,不一样。有人挥情如撒豆,大豆小豆都是豆,远的,暧昧着看,近的,点燃了吃,要的是数目,象岸边的潮汐,日日不断,不长不深。有人视情如惜金,没有宿命的沸点,连一个水花都不肯溅在身上,节制的爱,是冷洌兑高温,淬而成钢,那是以一当十的爱法,为欢,桃李春风下,承受,夜雨寒灯时。
 
  视觉,真的有温度。三九天,经过水塘,看见鱼在游,池水清冽冽的,树影倒在水中颤颤地,扫来北风似的,多看一眼就觉得更冷一分。冬季,真盼着出太阳,走在染了暖色的好天气里,就算一无所有,一个人也会无端端地感到幸福满溢。天上来的光,慈悲而公允,它普照万物,从不象人世间,处处设问:你是谁?
 
  美,怎么会孤单呢?就象清波漫开的还会是清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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