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棍的诗

网文转载

刘年荐诗给朋友,第八集,张二棍《总得有什么,让我们跪下来》

(这组诗中的大部分作品可能发在《诗刊》下半月刊2015年第一期)



刘年评语

年纪与王单单相仿,长相难看程度也与王单单相仿,其落井下石、伤口撒盐的诗歌手段,亦不在王单单之下。



《总得有什么,让我们跪下来》

张二棍





《六言》



因为拥有翅膀

鸟群高于大地

因为只有翅膀

白云高于群鸟

因为物我两忘

天空高于一切

因为苍天在上

我愿埋首人间





《在乡下,神是朴素的》



在我的乡下,神仙们坐在穷人的

堂屋里,接受了粗茶淡饭。有年冬天

他们围在清冷的香案上,分食着几瓣烤红薯

而我小脚的祖母,不管他们是否乐意

就端来一盆清水,擦洗每一张瓷质的脸

然后,又为我揩净乌黑的唇角

——呃,他们像是一群比我更小

更木讷的孩子,不懂得喊甜

也不懂喊冷。在乡下

神,如此朴素





《默》



大水漫岸。大水退去。

大水没有冲垮房屋

没有淤平田地

没有带走牛羊

1961年没有

1980年没有

最近也没有



甚至,没有大水

没有地震,瘟疫,战乱

这生机勃勃的村庄

这沉默如谜的人们

没有一个祖父厌世

没有一个父亲虚无



在这里,我学会

写春联,编鱼篓,杀鳝

我学会不动声色的

埋葬溺水的亲人。我和所有的水

没有敌意





《雀》



我无数次的看见过麻雀

有时在枝丫间

跳跃。有时掠过我的眼睛

但这一回

它躺在我的手心里

不挣扎,甚至不颤抖

小小的翅膀,淌着

血。它不懂

架网捕鸟的人

多喜欢它们

它怎么会懂

人间的杀戮,占有

和出卖,是喜欢的

另一种表现方式

就像他们

喜欢树木,砍光

喜欢花朵,掐掉

喜欢天空,就剪去翅膀

喜欢人,就让他们

一辈子,光荣地奋斗





《我不能反对的比喻》



在动物园里,灰老虎,

不奔跑,不咆哮。甚至

不随地大小便。偶尔

有人用树枝拍打它的脑袋

它就彬彬有礼的走开

儿子说,原来课本也骗人

它多么像

钉鞋的老爷爷

我不能反对这个比喻

更不能反对一个笼子

是它,让这个比喻如此贴切





《总得有什么,让我们跪下来》



总得有鼓匠,世袭着吹吹打打

总得有阴阳,娘胎里黑了眼

只为掐个好时辰



总得有个人,先走。干脆的

就像在鞋帮上,磕一磕烟锅头

也像从簸箕里,挑了粒霉谷子

总得有嫁出去的姑娘,哭俩嗓子

也得有寡言的老嫂子,劝几句



总得有条黄土路,拐向黄土坡

总得有块疙针地,埋下囫囵人



总得有风,有雨,有清明

有哽咽,有背井离乡,有包袱里的家谱

总得有残垣,断壁,荒冢

有乡音未改的人

在秋风里,四顾茫然。于路尽处

跪下来。






《大风吹》



须是北风,才配得

一个大字。也须是在北方

万物沉寂的荒原上

你才能体味,吹的含义

这容不得矫情。它是暴虐的刀子

但你不必心生悲悯。那些

单薄的草,瘦削的树

它们选择站在一场大风中

必有深深的用意





《黄石匠》



他祖传的手艺

无非是,把一尊佛

从石头中

救出来

给他磕头

也无非是,把一个人

囚进石头里

也给他磕头





《老大娘》



大炕宽,大炕长

大炕睡个老大娘



太老了,就一个人

糊涂的活着

就羞涩的

把前些年

准备的寿衣



里里外外

又穿了一遍

仿佛出殡

也好像出嫁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