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的一堂化学课》 愚慧

个人日记

      初夏，午后红砖筒子教学楼旁，几株高大粗壮、枝繁叶茂的洋槐树上挂满了一串串洋槐树种，每一个种子都像极了一个个小螺旋桨。课间，我们就把散落在走廊上的树种，用脚轻轻推下，或在己伸入走廊的树枝上摘一串树种，用手轻轻一捋，一颗颗种子便欢快地旋转飞舞着，迎着午后氤氲温热的阳光，随风散落、或远或近。
   枝头浓荫的某处，一只刚入夏的新蝉，发出几声怯生生断续的鸣叫，显出几分急切与惶恐，更衬出校园的宁静。忽然，一个清脆婉转的女声响起，那是若干个隔壁班上的美丽女英语老师在领读，紧接着嘤嘤嗡嗡，如庙堂法事诵经般的跟读，便在校园中缥缈而起。
   教室里，充斥着在当下会议室中永远可以听到的、细小的、却怎么找不到人说话的嗡嗡之声，与此和谐相伴的是摩尔老师那略尖、且带着浓重不知何地方言的讲课之声。
   提起摩尔老师，那可是一个极有意思的人，此公面煞白，大脑门略有谢顶，细脖中间突兀着一个硕大的喉结。白衬衣永远要把第一颗钮扣系得死死地，笔挺的西裤裤脚永远离脚踝三寸，活脱一个张乐平老先生笔下三毛形象的中老年版。他在讲摩尔定律时，把摩字提高一个八度音，拖三个节拍，最后极不情愿地带出一个轻微的尔字，极富韵律感，引得全班哄然大笑，而他毫不在意，并不中断讲课，摩尔老师便也因此而得名。
   摩尔老师是一个极和蔼的人，对我们这帮顽劣总是面带微笑，从未发过火。他总是激情饱满、旁若无人地讲着他的摩尔定律、分子式及各种酊、烃、烷。经常会发现他的嘴角两边挂着两坨白色的口沫，而他却浑然不知。我常想，如果不是他那浓重难懂的乡音，他一定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师，而他却毅然地选择了做一个好人。
   教室里充斥着—丝淡淡的沉闷，我决定打破这沉闷。乘摩尔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之际，我用胳膊肘捣了一我的同桌，这哥们长着一张人畜无害极为朴实的脸，而他本人却不失农民式的狡黠。
这哥们经我一捣，＂咣＂地一声，把我前两天才看完现转给他看的《书剑恩仇录》狠狠地推进桌肚深处，立马正襟危坐，并警惕地环顾四周，当发现并无危险后，扭头冲我呲牙一笑。我报以摇头苦笑，并把交叠在上的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做现今胜利之手势，指肚朝下，两指交替轻轻上下摆动，同时脸上一眼睁一闭，快速挤了一下眼。这哥们心领神会地回应了我同样的手势和眨眼，然后如法炮制给其他几个哥们。
没过一会，我看见散布教室各个角落的六七个死党都了相同的回应。我很欣慰：妥了！下午放学去大清塘游泳的事定了！
   我的注意力继续回到摩尔老师的身上，回到了摩氏乡音听力测试中。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温热的夏风将校园隔壁中医院的草药之香吹入教室，与五十多个年轻的躯体散发出的青春气息混杂，与邻组一哥们脱了球鞋散发出的阿莫尼亚气息混杂，整个空气中酝酿着、流动着一股荼靡、暧昧之气。
  我挺直腰板，环顾教室，做君临天下，俯视众生状。我发现，有的在聚精会神聆听摩氏乡音，有的在交头接耳共话影星歌星，有的在闭目伏案翩然入梦不醒，有的如我同桌埋头苦读徜徉武侠言情，更有如我者环顾四周，目光相接，会心一笑，相惜惺惺！
在我一番傲然巡视中，我诧异于有些男生脸上鼓起的青春痘和唇上淡淡的髭茸，更诧异于大多数女生嵌背着一个大大的、反写的圆周率符号！
   我收回巡视，一阵困意悄悄向我袭来。我知道这是因为第一堂体育课疯跑疯玩的结果，还有就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长篇小说连播节目无情地占据了我本该午睡的时间。睡意越来越浓，眼皮越来越重。我努力地挣扎着望着摩尔老师，努力着、努力着。渐渐地、渐渐地，奇异的情景出现了：周围的嗡嗡声没有了，人也不见了，周遭的一切都不见了。摩尔老师的讲课声也听不见了，他的整个人也虚化了，只有他的嘴巴在一张一合，还有他标志性的大喉结在上下窜动。我入定了！这样的情景不知维持了多久，猛地，一个念头击碎了我的修行，我赶紧揉揉眼，定了定神，然后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前排靠窗而坐的女生椅腿，前排的马尾辫略一晃动，我只看见她的鼻尖既恢复如常，然后她伸手推开临廊的前窗，并形成一个六十度角。
   在这我需略做说明：前些日子，因为摩尔老师难懂的方言和他的好脾气，导致课堂纪律明显的下降。这事不知怎地传到班主任的耳中，我敢向毛主席保证这绝不可能是摩尔老师告的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班主任便在摩尔老师上课时，悄悄地从教室后的楼梯口上来，顺着走廊来到窗后埋伏，大半个教室尽在她的监视中。结果可想而知，在接下来的几堂课中，我们中有多个命苦的做乱者被其斩获，命运多舛！然而，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当某一天，临窗的哥们无意推开窗户与走廊形成六十度角，发现明亮的玻璃犹如一面反光镜，楼梯口、走廊在镜中一览无余。当时班上每周座位轮换一次，无论谁临窗而坐，必然要担起哨兵的责任。班主任在接下来的埋伏战中屡次铩羽而归，悻悻离去。
   显然前排的马尾辫忘了她今天的责任。见她完成了开窗动作，我心便觉安然，刚刚消失的睡意又如影随行般袭来。我把课本打开立于桌上，双手交叠做枕，侧头伏于手臂上。一缕阳光顽强地穿过洋槐树叶和窗户，斜照在紧闭的眼皮上，眼前便撒开一抹红晕，红晕中似有一个极微小的金龟子在缓慢地游移。眼珠微动，小金龟子又回到原点开始它缓慢却坚定的跋涉。窗外树叶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也在我眼前的红晕中晃动着若有若无的黑影。渐入迷离的我心中忽然冒出一句民谚：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想到这，心中暗笑。时间凝固了，仿佛这便是永恒，又仿佛前世的一幕又熟悉地浮现在眼前。当多年后，我在文学作品中发现了慵懒这个词，眼前的一幕便给了这词最好的注释。就在我酣然入梦时，一颗晶莹剔透的口水，顺着我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滴落，滴落在一位历经磨难后大彻大悟的前辈学长刻于桌上的＂忍＂字上，一滴、两滴、三滴......慢慢地浸润、溢满那苍劲的笔划沟槽。

文章评论

浅浅一忆

极普通的一堂课，能留下如此深的记忆，想必有什么人的功劳吧，譬如马尾辫……？呵呵[em]e160[/em]

huiyu

@{uin:2256327612,nick:唯一,who:1} [em]e181[/em][em]e113[/em]

麦雨冬雪╭**有事留言**╯

不写连载了？[url=http://imgcache.qq.com/qzone/em/ve113.gif][img]http://imgcache.qq.com/qzone/em/ve113.gif?pt=3&ek=1&kp=1&sce=0-12-12[/img][/url][url=http://imgcache.qq.com/qzone/em/ve113.gif][img]http://imgcache.qq.com/qzone/em/ve113.gif?pt=3&ek=1&kp=1&sce=0-12-12[/img][/url][url=http://imgcache.qq.com/qzone/em/ve113.gif][img]http://imgcache.qq.com/qzone/em/ve113.gif?pt=3&ek=1&kp=1&sce=0-12-12[/img][/url]

幸运女神

化学课咱更是让老师无语的坏学生[em]e113[/em][em]e113[/em]

huiyu

@{uin:397905120,nick:幸运女神,who:1} [em]e181[/em][em]e113[/em]